那聲音很輕,風一樣拂過人心頭,癢得虞無疾渾身一顫。
“陸英,一輩子太長,沒有人不會後悔,但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我也知道是我自己做的決定。”
陸英沉默著沒有應答,可心裏卻是莫名的安穩了一些。
人都會後悔,可重來一次,還是會這麽選。
“陸英,再信我一回。”
男人微微俯下身,兩人呼吸可聞。
陸英眼瞼顫了顫,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躲開,哪怕最開始是因為算計才會相遇,可能做到這個地步,虞無疾對她是仁至義盡了。
也該有些誠意才好。
她抓著被子,合上了眼睛。
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陸英隻覺得身體控製不住地在戰栗,下一瞬頸窩被用力拱了兩下。
她一怔,睜開了眼睛,虞無疾正好抬起頭,借著淩晨朦朧的天色和她對視了一眼,片刻後又低頭拱了起來。
陸英:……
這人是不是有什麽病?
男人終於消停下來,小心翼翼地在她鼻尖親了親,將她攬進懷裏睡了過去。
陸英歎了口氣,心裏還有點憂慮,卻還是睡了過去,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還沒出門就聽見外頭有人在嘰嘰喳喳地討論。
她詫異地開窗看了一眼,就瞧見殷朔被五花大綁坐在院子裏,周遭圍了一圈侍女在看熱鬧,月恒和金聲也混在裏頭。
對方卻仿佛不知道丟人一般,哪怕是個階下囚的模樣,他臉上也不見羞惱,仍舊笑吟吟的,時不時地和侍女搭兩句話,沒人理會也不惱。
大約是昨天被教訓得的確有些淒慘,他臉色蒼白,身上透著股病態的脆弱,瞧著頗有些可憐。
“師母,你醒了?”
對方的目光陡然看了過來,陸英瞬間有些頭皮發麻,這人的五感怎麽這麽敏銳?
她沒說話,對方也不惱,“師母,賞口茶喝吧,要渴死了。”
陸英蹙了下眉頭,正要喊人去送茶,一隻手就伸過來,替她關上了窗戶。
“別搭理他,渴死才好呢。”
虞無疾話裏都是嫌棄,居定侯顯然聽見了:“先生,你好生無情啊,好歹也教導了我好幾年呢,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怎麽狠得下心渴死我……今天可是你請我回來的。”
虞無疾歎了口氣:“你能不能閉嘴?說一早上了。”
可他還是鬆了口:“給他壺茶。”
月恒連忙端了茶壺出去,不多時外頭就響起了碎裂聲,兩人齊齊自窗戶裏探出頭去,月恒往後退了一步:“我不是故意的……你剛才一張嘴,我以為你要咬我呢。”
居定侯波瀾不驚的臉慢慢龜裂:“你罵我是狗?”
月恒連忙搖頭:“那不能,我每次喂旺財它都搖尾巴,你比它可差……”
後麵的話逐漸沒了音,陸英也沒再看,隻是想起了虞無疾昨天的話:“不遮掩一下嗎?日後他回了京,一定會去禦前告你的。”
“遮掩了也沒用,他張嘴就來,嘴裏就沒句實話。”
虞無疾說得隨意,但陸英看得出來他真正的意思,問題不在於居定侯有沒有實證,而是隻要他開口,就會有人信。
“走吧,不是說下貼子請人嗎?”
陸英梳洗完,抬腳出了門,居定侯一見她就笑了起來,“師母,今天風雪交加,不宜出門,出去了萬一回不來可怎麽辦?”
虞無疾一巴掌糊在居定侯後腦勺上:“沒完沒了了是吧?再挑撥離間我揍你了啊。”
陸英卻不著急走,她在居定侯麵前站定:“侯爺,當初周家出關,憑著和你的關係,險些搶了我的生意,這件事侯爺知道嗎?”
居定侯目光一顫,隨即茫然開口:“什麽?什麽周家?”
陸英沒再開口,剛才那瞬間的神情變化,已經告訴了她想要的答案,所以沒必要再問了。
“給侯爺安排間屋子,好生照料著。”
吩咐完下人,陸英抬腳就走,居定侯卻忽然開口:“等等。”
陸英側頭看來,居定侯卻又沒了言語,等陸英再次抬腳,他才低下頭悶悶地笑了出來,笑聲聽得人十分不舒服。
陸英沒有理會,抬腳大步朝前,不遠處,虞無疾朝她伸出了手。
短暫的猶豫過後,陸英抬手握了上去。
“你剛才那句話,什麽意思?”
等出了未明堂的大門,虞無疾才開口詢問,陸英也沒有隱瞞:“我上一次出關的時候,險些被周王兩家搶了生意,當時有人告訴我,說周家在朝中有人,就是居定侯。”
虞無疾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周家……那個居定侯一來,就滿門被燒死的周家?
“我當初以為,他們是在虛張聲勢,可居定侯一來就先殺了周家。”
起初他們都以為居定侯是衝著陸英來的,現在看來,還有另一重原因,殺人滅口。
青州的糧倉恐怕就是借著周家之手搬空的。
“來人。”
虞無疾沉聲下令,府衛立刻上前聽差。
“秘密前往各州糧倉,給我查清楚空了多少,再將周家廢墟給我圍起來,掘地三尺給我找!”
府衛立刻領命,點足了人疾馳而去。
“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有用的。”
陸英歎了一聲,卻沒得到附和,她抬頭就見男人正看著她:“……怎麽了?”
虞無疾搖頭,他隻是忽然意識到,為何陸英之前會不計得失的救助災民,她是不是覺得,是自己帶著周家出了關,才給了對方機會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