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無可奈何,隻能蒼白著臉坐回了椅子上,蘇玉見她吃癟,捂著嘴笑,剛才被冷落的鬱氣都出了。
“這陸英啊是真沒良心,以往姐姐你對她那麽好,竟然因為你算計了幾回就不認你了,真是白眼狼啊……”
她陰陽怪氣地開口,陸夫人沒回話,陸長清卻罵了一句:“你給我閉嘴,胡說八道什麽?!”
蘇玉沒想到他會維護陸夫人和陸英,氣得咬牙切齒,卻到底沒敢開口,隻伸手去抓陸靜柔的手,這一抓人才發現,陸靜柔竟然靠著陸夫人坐下了。
她惱怒得瞪了眼女兒,恨恨地閉了嘴。
陸長清卻坐立不安,難得地對陸夫人和顏悅色:“你待會兒好好哄哄陸英,她以往最心疼你,你哄兩句就行了。”
陸夫人看他一眼,忽然反應過來,原來全家都知道陸英心疼她這件事,隻有她沒放在心上。
她太理所當然了,所以才會肆無忌憚。
想起日升剛才說的話,每次見陸英,都會讓她病情加重,她眼眶又紅了,羞愧地抬不起頭來。
見她不說話,陸長清眼底都是煩躁,卻強行按捺住了,居定侯被攆出了齊州府,現在青州又是虞無疾一家獨大,偏偏他還認定了陸英,根本離間不了,那就隻能和解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說,要是能搭上使衙署,陸家還有什麽好怕的?
想到這裏,他耐著性子再次開口:“你告訴陸英,要是她肯放下以往的事,我,我就分幾家鋪子給她。”
陸夫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蘇玉先惱了:“老爺,你在說什麽胡話?陸家的鋪子可都是承業的!”
陸長清忍無可忍,反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命都要沒了,還想著家業!
再說了,家業是他的!
蘇玉被打倒在地,動靜瞬間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了過來,陸長清嗬斥道:“再敢胡說八道,老子打死你,滾起來!”
蘇玉不敢再言語,捂著臉落座。
“對不住各位,後院的人太不懂事了,對不住了。”
陸長清拱手道歉,十分諂媚地朝陸英笑了笑。
陸英隻當沒看見,抬手一擊掌:“各位,承蒙各位抬愛,肯來赴宴,陸英在這裏,替老夫人和少師謝過了。”
眾人紛紛起身回禮,連道不敢。
這場麵看得陸長清滿臉羨慕:“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他看了眼陸夫人,“你一定要哄好她,等哄好了她日後咱們陸家就也能過這種日子了。”
陸夫人遙遙看向陸英,眼底都是思念,她自然會去哄陸英,但不是為了旁的,她就是想為自己做過的錯事道歉,她想把這些年缺少的愛護都補償給她。
雜耍班子很快進場,陸英笑盈盈起身——
“老夫人和少師都愛看戲法,戲班子就想了些新鮮的,今天咱們一起開開眼,隻是這戲法都還沒名字,各位若是有意,不妨給個彩頭。”
她畢竟是商人,哪怕是要錢也不會和官員似的生搶,多少會給點好處,比如這在少師麵前露臉的機會,若是能搶到這名字,少師每看一次戲法,就能聽見他們的名字一次。
以利換名,光明正大的盤算。
商戶們對視一眼,既然都是要給錢的,有點回報總比沒有好。
眾人紛紛開口競價,陸英便在一旁含笑看著,帶著掌控全局的篤定從容,身上仿佛有光一般。
陸夫人看得有些出神,她好像從來沒見過陸英這副樣子,她在家裏不是劍拔弩張,就是虛弱病態,偶爾在外頭遇見,她臉色也都難看得厲害。
她不自覺往前走了一步,一聲清晰的稱讚卻傳了過來:“瞧瞧這氣度,誰能有我這樣的好福氣,找這麽一個出色的兒媳婦,我真是做夢都得笑醒。”
陸英臉頰泛紅,低頭說了句什麽,虞老夫人的嗓門更高了:“這有什麽不能說的,我家孩子就是出息,還不能誇了?”
陸英臉上緋色更重,低聲說了句什麽,虞老夫人拍了拍陸英的手,這才閉了嘴,陸英長出一口氣,眼底卻沒有半分氣惱,反而都是笑意。
陸夫人怔住,腳步也沒能再邁出去,女子拋頭露麵,虞老夫人竟然是這種態度,不光沒有責備,甚至還覺得與有榮焉。
她陡然想起自己對陸英的態度,她從頭到尾,一直都在覺得陸英很丟人。
她覺得自己的女兒,丟人……
身體控製不住地搖晃起來,她一把扶住桌子,這才沒讓自己摔倒。
耳邊忽然響起驚呼聲,陸夫人連忙抬頭,就瞧見一年輕男子正在噴火,那火舌很長,仿佛要燒到人身上一樣。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喊了聲小心,下一瞬就見陸英抬手擋住了虞老夫人,卻被對方推到了身後。
“你這孩子,什麽都往前衝。”
虞老夫人責備了一句,陸英臉上仍舊沒有惱意,隻解釋了一句,說她習慣了。
陸夫人隻覺得胸膛被狠狠錘了一下,習慣了……
很多被刻意遺忘的事情忽然間就清晰了起來,她想起來了,她的確在陸英年幼時候保護過她,可打從陸承業來到陸家之後,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把陸英推出去解決問題。
她甚至都沒想過陸英一個姑娘,會不會被欺負,會不會受傷。
身為母親,她竟然做得出這種事情來,還恬不知恥地說骨肉至親,無可替代……
她怎麽配說出這種話來?
怪不得陸英再也不想見她,怪不得她當初的決裂那麽堅決。
英兒,她的英兒啊……
戲法一個個演完,她沒再上前,隻木頭似的坐在原地,耳邊響起了催促聲,似是方才那些夫人們在催她去問陸英,她無知無覺,仿佛沒了感知。
直到耳邊響起陸長清的怒喝,她才勉強回神。
“人都要走了,你還在這裏愣著幹什麽?去追啊!”
陸夫人這才抬眼,看向門外,虞無疾親自來接陸英了,正扶著她上馬車。
她下意識靠近兩步,卻再次被攔住了去路,還是日升。
“陸夫人,有些話我不想說得太難聽,但姑娘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現在她不需要了,也請您繼續消失吧。”
陸夫人的臉色瞬間慘白,卻沒再往前,也沒有爭辯。
她從未如同此刻這般清楚地意識到,日升說的是對的。
陸英,再也不需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