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她的娘亲,阿颜要显地太过没心没肺。
梁绛如是想着,赶紧摇头,“没什么。”
温时颜捞起一个菌菇,放到他的碗里,“阿将,我爹爹做饭可香了,你尝过之后一定终生难忘。”
她十分认真地吹嘘。
温父闻言笑着走过来,坐到温母旁坐下,“你个小丫头,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本来就是啊。”温时颜嘴里塞着肉片,被烫地‘斯哈斯哈’。
温父赶忙递水,“多大的孩子了,做事总是毛毛躁躁。”
吐槽完,才悠悠道,“人的一生很长,你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终生难忘之事往往只有那么一两件,你啊,生下来就吃过爹爹一个人做的饭,等你长大了,会吃到各种各样的人做的饭菜,餐馆的厨子,过路的人家,相识的好友,很多很多,到时你就会明白,终生难忘是多么难得,多的是萍水相逢,不必事事记在心里。”
温时颜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脑袋,“与咱们相识,就是很难得啊。”
她看向梁绛,“你说对不对?”
虽说他们救人不求回报,可听爹爹的意思,怎么像是在跟阿将撇清关系?
城里来的人有这么可怕吗?
梁绛咬了一口新鲜滑嫩的菌菇,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含糊地嗯了一声。
清淡的口感,比他从小到大吃过的任何一种佳肴要美味。
这是一个父亲给自己家人做的饭菜,旁人眼里再寻常不过,却是他这辈子都求不来的。
眼泪悄无声息地混进碗里。
温时颜见状,与爹爹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闷头饮酒的娘亲,选择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嘻嘻哈哈地将话题岔开。
晚餐过后,温父收拾桌子,温母哄着小妹妹进屋休息。
温时颜假装熄灯后,悄悄拉着梁绛来到不远处的山头。
她神神秘秘地说,“阿将,你明天就要走了,我送你一个礼物。”
梁绛听温母说了最近小院附近常有生人靠近,他深怕是皇后派来打探他情况的刺客,于是一直警惕着周围,催促道,“就为了这个吗?回去再说吧。”
“哎?等会儿。”温时颜一屁股坐下来,指了指天上,“回去就错过啦。”
梁绛顺着她的指向看去,只见漆黑的夜空划过一道流星,紧接着又是一道。
天空浩瀚,星群闪烁,流星绚丽的拖尾迷人眼,转瞬即逝,是抓不住的灿烂。
梁绛一时看得呆住,他仰着头,自身仿佛变得越来越渺小,越来越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身边的小女孩。
两人静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第三道。
温时颜不禁懊恼,“爹爹好久之前就说,今夜会有流星,怎得如此短暂?”
她上次央求着爹爹观星象,等来的可比这次要壮观许多许多。
“阿颜。”梁绛突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温时颜不明所以地回应,“嗯?”
好久没有等到他说话,于是追问道,“怎么了?你想回去了吗?”
“不想。”梁绛这次很快就摇头,“但好像不得不回了。”
他看了一眼东面的树影后,是晴崖王府的人。
“有人来接我。”他蹲下身,极快地凑到她耳边,“不管多久,我一定还会回来找你的。”
见他要走地这么突然,温时颜站起来拉住他,“可是……可是星星还没看完,会不会太着急了?”
不知怎得,她隐隐有些不舍。
照顾了他月余,虽然每天都只有她在唠唠叨叨地说话,但心里早就当他是朋友。
梁绛慢慢且坚定地扯回自己的袖子,他多留一刻,对阿颜和她的家人来说就多一分危险。
阿颜可以不懂,但他必须明白。
“下次吧。”
他只能这么拒绝她。
“那好吧。”温时颜看出他真的想走,便不多做强留。
他大病初愈,家里人估计都盼着他回去呢。
“汪汪!汪汪!”
阿黄不知怎么跑了出来,还追踪到了他们。
温时颜挥着手,“阿黄!阿黄!这儿!”
“汪汪!汪汪!”
阿黄像一道黄色的闪电,跑到温时颜脚边,围着两人转了好几圈,又冲着东面的黑影凶悍地叫唤。
温时颜赶忙稳住它,“别吵,阿黄,那是来接阿将的家人。”
梁绛也俯身摸了摸它,对温时颜道,“我走了,你快回去。”
“等等。”温时颜再次叫住他,把阿黄的牵绳塞进他手里,“夜里的山上有野兽,而且容易迷路,阿黄熟悉下山的路,等你到了山下,明早阿黄自己会回来的。”
她不给梁绛拒绝的机会,煞有介事地吩咐阿黄,“好阿黄,保护好我们的朋友,知道了吗?”
“汪!”
像是真的能听懂一般,阿黄领着梁绛往前走。
两人各自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须臾之后。
突然,天上划过一道流星,接着,是一道道流星群,如烟火闪亮,如山川奔流不息,仿佛在为他们送别。
温时颜惊喜地抬起头,转身却发现身后的漆黑里,早已没有一人一狗的影子。
她急切大喊,“阿将!你看见了吗?我送你的礼物!”
空林回响,在她以为他们已经走远听不见后,一道极远的回应传了回来。
“阿颜。”
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下一句。
“等我。”
梁绛怎么也没想到,他与阿颜这一别,竟是永别。
天还没亮,他们就到了山脚下,多亏了阿黄聪明,带着他们抄了近路,还能在出发回京前睡上一觉。
“汪汪!呜汪汪!”
阿黄突然躁动起来,叫声里带着呜咽。
梁绛险些牵不住它,被拉扯一个踉跄。
本以为它是想回去了,正欲松手,下意识往山上看了一眼。
隐隐的火光,浓烟弥漫。
“那个方向……”梁绛心中一根弦猛地绷断了,温母的话绕在耳畔,‘只怕救了一个祸端’,一语成谶。
他,真的带去了灾祸。
东宫终究没有放过他!
梁绛眼眶瞬间涨红血丝,一把抓起身边近卫的衣襟,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说,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为什么偏偏今夜现身带他离开?恐怕不是巧合吧!
阿黄狂吠着挣脱牵制,往来时的路冲去,四条腿拼了命要赶回家。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