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谢宁被人架着硬提起来,侍卫们拽住她手,拖行着她。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萧承景和乔韵。
乔韵心里有些内疚,其实她刚刚输的心服口服,只是面上有些过不去罢了。
但她没有料到,谢宁骑着的马竟然会发狂。
她在想是不是刚才她扬粉末时不小心让那马儿给吸进去了?
她对侍卫娇喝一声:“还不赶紧放开谢姑娘。”
萧承景过去扶住了谢宁。
“我想过去……看看墨玄冥。”谢宁的话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拉得很长,仿佛是在竭力保持呼吸。
萧承景眸色有些复杂:“抱歉,但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别过去为好。”
“我送你回宜华楼吧。”他低声对谢宁道。
宜华楼里,客人早已散去,只剩了几盏红灯笼还在亮着。
她怔怔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厢房的。
“娘亲,你怎么在抖?”刚推开门,安安就从被窝里探出头。
“是不是太冷了,你快进来吧,安安已经给你暖好被窝了。”
谢宁知道,这其实是毒发的征兆,她竭力控制住颤抖,脱剩里衣钻进被窝里,笑着摸摸他头:
“娘接着给你讲昨晚的话本吧。”
最近,她都是这么哄着安安睡觉的。
安安乖巧地点头。
谢宁便拾起床榻边上的一卷书,小口小口地换气,尽量平稳地说话。
讲到一半,她低下头,安安已经闭上了眼,睡得很恬静,呼吸均匀而悠长。
但他小小的手一直攥着谢宁衣角,似是怕她会离开一样。
谢宁怔怔地看着他睡颜,这孩子的性格其实和她很像,一样的没有安全感。
她轻轻扯出衣角,下了榻,把书放在桌上,走出厢房。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那成卷厚的书,两侧的书页竟然被生生抓裂了。
……
夜色如墨,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斑驳洒在地上,透过那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见墙角边——
一个女人蜷缩成一团,似乎在竭力抑制着什么。
破碎的低吟从她口中溢出,像被撕裂的风,从紧咬的牙缝间挤出。
谢宁倚在茅草房里,这里堆着冬日取暖烧的枯草,鲜少人会来。
蛊毒正在侵蚀她每一寸肌肤,那是一种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痛。
起初,只是细微的刺痛感,像走在路上被荆棘刮着。
但转瞬之间,这痛便如潮水般涌来,像有人在拿刀一片片割着她的肉,宛若凌迟!
她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关节都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扭曲、**。
谢宁的脸顷刻间便失了血色,惨白如雪。
细密的汗珠凝在额间,顺着脸颊滑落在地。
啪嗒,啪嗒,很快便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她贝齿咬着下唇,没一会儿唇畔也被她咬出血珠,滴落在地,和汗水混在一起,洇成一团淡红色。
渐渐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粗重地喘着。
她眸光开始涣散。
突然,谢宁双手紧握成拳,指节用力到泛白,青筋暴起,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墨玄冥的话在她脑海里闪过。
她欠墨玄冥的债还没有还清!她不能死!
谢宁用牙咬起旁边枯草,拧成一条条绳结。
一条咬在唇间,防止咬到舌头,剩下的捆住了手。
不然她怕,她怕她会忍不住抓伤自己,她恨不得用手在身上抓出窟窿!
不知过了多久。
当第一缕晨曦照到谢宁脸上时,她缓慢地睁开眼。
恍惚地想,她终于挺过去了。
推开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看看墨玄冥。
就是这么一个念头支撑着她走到墨府后院。
谢宁翻墙跳下,明显感觉护卫变少了。
她心下一沉,墨玄冥的情况可能比她想的还要糟。
她一路避开人,到了那天晚上的院子里,躲在窗沿下走。
透过窗缝,她看见方若仪站在床榻边。
而她身边还有一面容柔美的女子也端坐在床边,拿着瓷碗,舀起一匙羹,耐心地吹着气。
接着是那女子温柔至极的声音:“玄冥,多少喝点吧,不喝药怎么能成呢?”
谢宁怔忪地看着,听着,忽然有些自惭形秽,慢慢停住了步伐。
她认得那女子,她以前见过的,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她遇见过那女子出宫。
那时,她跪伏在地上,和众人一同恭敬地喊——长公主贵安。
谢宁恍惚地看着,那是马上要与他完婚的妻子。
是他即将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而且她身份尊贵,是一国长公主。
也只有这样的,才称得上是一双壁人吧。
谢宁自嘲地笑了笑,心里闷闷地钝痛。
她转身走了。
身后隐约还能听见方若仪愤怒的声音:
“都怪那个贱人,她除了会搞破坏,还能干什么,还好这次表哥的腿没受影响,否则……”
谢宁茫然地走在大街上,被人撞到也浑然不觉。
撞她的人一边赶路,一边不好意思地回头:“对不住了姑娘,我急着回家呢!”
家……
谢宁有些怅然,她好像,曾经有过一个家。
记忆里,有男人拥着她,笑着和她承诺: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永远都是。
可是她的家被她亲手毁了。
谢宁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眶渐渐泛红。
不知怎么的,她竟然走到了城外山脚下。
山顶,是慈泽寺。
身旁,已经有人双手合十,敬畏地拜求神佛护佑。
更恭敬一些的,一步一跪。
谢宁垂眸,在悠扬的鼓刹钟声中缓缓屈膝,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
她双手合十,额头轻轻磕下。
佛祖,求你,护佑墨玄冥。
她跪着向前挪动,再叩首。
求你,保他一世平安。
她略抬膝,再度挪动,磕头。
求你,护他平步青云。
……
旭日渐渐东移,毒辣的阳光射下来。
一开始和谢宁一起跪着的人早已起身。
谢宁恍若未觉,一次次,一遍遍地重复着。
跪行,弓腰,叩首。
跪行,弓腰,叩首。
无比的虔诚。
周围的人侧目看她,皆是讶异得无与伦比。
“姑娘,你到底在求什么,值得吗?”
值得的。
谢宁又一次重重地磕下去,鲜血争先恐后顺着额头流下,滴落在青石板上。
求你,佑他和妻子白头偕老。
这一次,不要再有人像她一样犯下罪孽了。
旭日高挂,谢宁跪行了很久。
她抬头看向山顶,刺目的白光照得她有些恍惚,山顶的慈泽寺似乎出现了重影。
就在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时,一个男人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头顶的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