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琦走到一旁打电话,交代新书采购事宜时,新华传媒的设计总监黄韬略才笑着走向唐玲:“唐大设计师,这间江南书局的确与众不同,把江南文化和丝路文化表现得淋漓尽致,堪称喀什书店的标杆。”
唐玲连连摆手:“黄大设计师过奖了,幸不辱命,还好没砸了江南书局的招牌。”
黄韬略又微笑着朝王长辉说道:“王局长也是功不可没,书店既已落成,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王长辉心中一动,连忙问道:“黄总监,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喀什的江南书局试点成功后,会继续往前指下属四县推开吗?”
“这……”黄韬略面露难色,朝刘琦的背影看了一眼,才说道,“这是领导们考虑的事了。不过,江南书局此前的定位,并没考虑过县城。这得看王局长怎么动脑筋想办法。”
“意思是有商量的余地?”王长辉闻弦歌而知雅意,在心中暗喜。
他也看了看正在打电话的刘琦,心中明白,现在明显不是提出这建议的最佳时刻。
“好了,按照小学生读者的要求,我又安排了一批世界名著进来,注音版、中英版都有。注音版针对小学生,中英文对照版针对中学生,王老板,对于我这个安排,还满意否?”刘琦微笑着走过来。
“刘总还会举一反三了,哈哈。”王长辉笑道。
这段小插曲,给丝路之光书店的开业仪式增添了些许妙趣横生的意味。
刘琦回去以后,还真把那张小读者的书籍清单挂在了自己办公桌对面的墙上,提醒自己要多倾听读者的心声。
开业仪式后,王长辉回到了县里,又开始了按部就班的工作。
只不过有了丝路之光书店“编外老板”的名号,他周末只要一有空,就会朝喀什跑,坐在书店里看看书,和来看书的学生们聊聊天,在店长忙不过来的时候,还做些接待顾客的工作,俨然一个编外老板。
“不务正业。”这是莎句县政府部分工作人员对王长辉私下里的评价。
这天,王长辉正在办公室里发呆。
这段时间以来,他自己都感觉工作不在状态。
他是一个有着目标指引的人,一旦失去了目标,就容易随波逐流,不知该去向何方。
黄勇提醒他了好几次,后来见收效甚微,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三年时间,很快。”
王长辉记得,这是黄勇最后一次到他办公室,离开时忽然停住脚步,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出的话。
自从那以后,黄副书记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过他办公室交代工作了。
这很不正常。
以前,他几乎每天都要过来。
就算没事,也要过来喝杯茶,聊聊手头上的工作。
那天,王长辉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那句话。
这几天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是特意告诉我,他完全可以放任我蹉跎三年,其实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还是提醒我,得争分夺秒做出点成绩,对得起援疆三年?”
王长辉觉得都像是,又都像不是。
“我什么时候开始闲得揣摩上意了!”王长辉在体制内多年,是坚决的实干派,从不视阿谀奉承为向上的阶梯。
所以,他很讨厌现在坐在这里无所事事的自己,但又找不到能将自己拉离这深渊的绳索。
电话铃就在此刻忽然响起,几分钟后,就朝王长辉扔下了一根绳索。
王长辉抓起桌上的电话,一个空谷幽兰般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外飘来。
“王局长,听说你比我还闲?”
那人声音很轻,但却释放着无穷的威压。
只有久居上位的人,才有如此云淡风轻却又雷霆万钧的语调。
王长辉的额头冒出汗珠,在脑中拼命搜索这个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可惜一无所获。
“请问您是?”王长辉只好祭出这句永远都不会错的范式。
“王局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李尚轩。”
听到“李尚轩”三个字,王长辉很意外。
他完全没料到宛若世外高人一般的李尚轩还会给他打来电话。
替吾斯曼和卡斯木站完台后,他自认为就已跳出了与李尚轩的交集。
最近,他和哈迪尔、吾斯曼他们也失去了联系。
他的工作和他们的梦想,就像两条直线,只会在一点短暂交汇,便朝着各自原本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们朝上而行,自己朝下而落。
“应该在忙嘉年华活动吧。”偶尔想起他们,王长辉也会用这句话一笔带过。
那是他们的梦想,是喀什援疆前指的活动,他王长辉只是匆匆过客。
虽然他在前期曾短暂参与过,也因为女儿的喜爱和丝路之光书店曾对活动充满了好奇和渴望,但那根本不属于他。
“李总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王长辉轻声说道。
“和喀什文化工作组的沟通协调不是太顺畅,他们也很想配合好我们,干好工作,但思维模式、工作方式的差异短时间内是很难弥补的。嘉年华活动已进入关键阶段,政府的参与将越来越多、举足重轻,特别是后期,将极大考验政府的组织能力。能不能将创意落地,后期才是关键。我不想在沟通协调上浪费时间,我需要一个懂我的想法、懂创意类活动组织的人。在现场,话我只想说一遍,第二遍就会变形走样,你应该了解最好的创意来源于第一次直觉的道理吧。行了,废话不多说,我感觉在这里待久了,都快要被你们同化掉了!”
王长辉笑了。
虽然他和李尚轩只有一面之缘,但他却莫名地感觉自己很了解他。
在他看来,李尚轩永远都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今天这么多废话,说明他已被逼疯。
王长辉知道,像李尚轩这种人,每天都有无数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政府里根本没几个人能跟得上他。
孤单后成孤勇,继而成为孤愤。
“看来他在喀什受了很重的内伤,专门跑我这儿来吐血了。”王长辉在心里笑道,“不会要拉我出山吧,就如同当初我拉他下海?”
有的人交往一生,却无法看穿;
有的人仅是一面,便清澈透底。
王长辉和李尚轩之间,便是后者。
“所以,我向孙书记推荐了你,让你来全权负责嘉年华活动政府侧的组织工作。”李尚轩终于不再废话。
王长辉心里一惊,他虽然已经预感到了李尚轩的来意,以为只是朋友间的帮忙,完全没想到他会向孙书记推荐自己。
“这……不合适吧,不符合流程,也不符合原则,毕竟我不属于喀什。”
“你别忙着拒绝,我只是给你通个气。事成不成不知道,你们那套流程我也懒得去问。我就一个要求,如果孙书记真要调你过来,你直接来,别二话。我……不,我们都想把这个活动做出影响力,做成文化润疆的典范!你的什么面子、小心思都给我扔一边儿去,男人,大气点。你呀,就少了些格局!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往上走,你得没有杂念,抛开你们那些人情世故和条条框框!只存一个念头:做出绝无仅有的精品!崇高不是德道,是得道!”
李尚轩说完,没等王长辉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这的确很李尚轩。
他吐完血,又恢复了元气和本质。
王长辉举着电话的手迟迟没能放下。
不讲废话的李尚轩,很容易就能废了别人的人生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