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辉蹑手蹑脚地走到阶梯教室门口,轻轻推开门,动作轻盈得仿佛门后潜伏着一只沉睡的怪兽。
可当他把门完全打开之后,却呆立在原地,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见阶梯教室正前方的讲台上,张新正怀抱着一个异常简陋的纸箱子,面带微笑。
他的左侧,几十个中学生井然有序地排着长队,他们的脸上呈现出既兴奋又担忧的神色,有的人不安地轻搓双手,有的人用脚蹭着地面,仿佛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这时,左侧的第一个学生走到张新面前,转身面对着他,可不到半分钟,这位同学就转身快速走下了讲台,一边走一边懊恼地不停摇头,满脸的失望之色。
王长辉因为和讲台相距较远,那位同学又是背对着他,他根本看不清那位同学面对张新站好之后,到底做了什么,又为何而失望。
“王处长,你终于来了!”当大门缓缓打开之时,讲台上的张新其实一眼就看见了王长辉,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声,是因为他手上正“烫手”的工作不能停。
待第一个学生完成工作后,他才得以有空大声呼唤王长辉。
王长辉一边满腹狐疑地朝前走去,一边迎上所有学生诧异的目光。
他走到张新身旁,这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那个箱子,上面有个拳头一般大小的黑洞。
“老张,你电话里说出大事了?我怎么看现场这状况,有点儿歌舞升平、相安无事的感觉?”王长辉凑到张新耳旁,轻声问道。
“还不是我刚才急中生智,用智慧掌控了全场!”张新笑得很开心,“刚才人声鼎沸的混乱,你算是遗憾错过了。”
“混乱?我宁愿错过!”王长辉在心中暗叫侥幸,随即问道,“到底什么事?”
“一会儿再告诉你,先帮忙!”张新把怀中的纸箱子往王长辉手里一塞,“这工作就交接给你了。”
王长辉看着手中非常潦草又不知何用的纸箱子,感觉张新交接给他的是一项废品回收工作。
“这箱子干嘛的?”王长辉忍不住问道。
“这都看不出来?抓阄用的!”张新瞥了王长辉一眼,带着一丝亲切的鄙视。
“老张……你这工作方法,是不是有些极端了?即便完不成任务,也不必剑走偏锋,祭出抓壮丁这招……这要不小心传了出去,说我们搞个文化活动还弄虚作假,那可是给援疆前指抹黑,给文化润疆工程拆砖减瓦啊。这绝对不行!”王长辉说完,立刻就把纸箱子扔地上,还轻声嘀咕一句,“还知道把门关起来……老张,你要有这功夫和小聪明强迫学生,还不如好好研究怎么说服家长。”
王长辉正要把满腔的愤怒和大道理甩到张新的脸上,却猝不及防地受到了从左侧毫无征兆袭来的暴风骤雨!
刚才还静如处子的学生们,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了起来,脱兔一般脱离队列,把王长辉围了起来,纷纷指责道:“你是谁?谁让你把票箱扔掉的!”
“我救你们于水火之中,你们还揭箱而起了?票箱又是什么?”场上的风云突变,让王长辉完全懵了。
一脸坏笑的张新这时才悠然自得地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箱子,重新塞进王长辉的手里。
在所有学生喷火般的眼神注视下,王长辉抱着箱子,像怀抱一个刚出生的娇嫩婴儿。
“老王,今天是我到学校宣讲‘手拉手’活动的第一天,喀什二中也是我选择的第一站。我本以为现场报名的人寥寥无几,可你看看,现在排队报名的学生有多少?!还得算上之前没中签、已经走掉的学生!”张新嘴里吐出的每一个词表面带着埋怨,内核却是压抑不住、呼之欲出的喜悦。
“中签?”王长辉反应不慢,立刻就明白了原委,这才看了一眼手中的箱子,惊呼道,“人多到还得用抓阄的方式挑选?”
“可不是吗?好好抱紧你手里的票箱吧,再掉地上,说不定就打翻了同学们本该拥有的好运,我敢打赌,你今天绝对不可能笑着走出这会场!”张新笑道。
“就是!绝不可能!”学生们笑着附和道。
“各位同学请放心,人在箱在……你们继续。”王长辉挺了挺腰杆。
“你让我抢了你的工作,那你干什么?”王长辉没好气地问身旁的张新。
“臭小子,在电话里也不说清楚,害我当众出丑。”王长辉看着笑容满面的张新,腹诽道。
“我当然记录中签的同学名字啊。”张新这才从讲台桌上取过纸笔,站在王长辉身侧。
王长辉看了一眼,发现纸上已经记录了三四个名字。
“刚才李主任在记录,本用不着你,可惜局里临时有事将他唤走,我这巧妇也难为无人之炊啊,只好向你求援。”张新笑道。
“求援?”王长辉狠狠地瞪了张新一眼,“待会儿你好好想想怎么把话圆回去吧,还给我来了一出烽火戏诸侯!”
“哈哈哈。”张新笑了起来,“我也是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慌了手脚。”
“编,你就继续编。”王长辉假意生气道,“对了,说正经的,你是用了什么降头之术,才让学生们这么上头?”
张新苦笑道:“我要是说一点话术都没有,你信吗?”
“那你们以前的活动呢?”
“话术含量极高。”
“那你这次到底做对了什么?”
“我就是原原本本地宣读完你的方案,讲明目的和意义,接着就让他们好好考虑,三天时间想清楚,就去老师那儿报名。谁知道,当场就炸了,他们连一秒钟都不愿耽搁!到底选谁这个难题,立刻就摆在了我们的面前。我踌躇了半天,想起了一句古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于是就找来这个箱子,交给天意!”张新轻声说道。
“哈哈哈,亏你还是教育工作者,万事不决还问玄学?!”王长辉看着重新列好队的学生,笑道,“不过,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学生们开始排着队抓阄。
中签者无不欣喜若狂,没中签者满脸懊恼失望。
在这个即将丰收的秋天,阶梯教室呈现出冰火两重天的奇景。
看着几十人的队伍和仅有的25个活动名额,张新略显心痛地说道:“要不,把小学生的名额缩减一点儿,把中学生的名额增加一点儿?或者,把上海的名额挪一点儿过来?我相信见多识广的上海学生想去西安的愿望绝对没有喀什这边强烈!”
听到张新的建议,王长辉本已有些动摇,但后续事态的发展,却远远出乎两人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