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安一路背着荆条,从最热闹的街面膝行而过的时候,夕阳正微微下垂。
燥热渐渐消散,人们也都活跃于街头。
对于众人的指指点点和议论纷纷,谢知安并不觉得失了颜面。
反而,是多了一份安心。
这么多人看到了他去往摄政王府,至少今日,自己能够保住性命,从王府里走出来吧。
到了摄政王府门前的时候,他的膝盖早已磨破,血水混着石子,拖了一路。背上的荆条,更是深深地刺入了皮肉,渗出了血迹斑斑。
对于这一切,谢知安咬着牙,恍若未觉。
夕阳的余晖下,他抬头仰望着匾额上的四个大字:礼亲王府。
心中,一丝狐疑而过。
怎么?这方匾额还没来得及更换?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晃。毕竟,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他调整了下跪着的姿势,将腰脊弯下,虔诚地匍匐下去。
“旧将谢知安求见大将军。”
他特意用了“旧将”“大将军”的字眼,只盼能唤起贺冽霆与之昔日的情分。饶自己一命。
然而,他连喊了十几声,那道朱红的大门依旧紧闭着。
夕阳的余晖渐渐沉下去,围观的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开。
谢知安的心,随之陷入一片晦暗。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将这出戏唱下去时,不远处,数量马车行了过来。
谢知安回过头去,只见一群装扮妖娆的女子们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们个个儿面若桃花,腰若扶柳。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恣意玩闹调笑。
自被罢官以来,谢知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多的绝色女子了。
一时间,他心猿意马,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只怔楞地看着那群女子,欢悦地向自己走来,越靠越近。
谢知安的心里一阵激**,正要开口搭讪,
为首的那名女子却率先开了口。
“这是谁啊?怎么在王府门前跪着?”
谢知安听到“王府”这个字眼,一下子醒了过来。
他慌乱地垂下头,掩住自己的邪念。重新对准朱红的大门,重复了一遍。
“末将谢知安,求见大将军。”
众女子们的笑意收敛起来,神情也都变得颇为复杂。
与谢知安搭话的那女子更是嗤笑一声。
“这里可没有你要找的大将军,快回去吧。”
说罢,转身就朝着王府大门走去。
朱红的大门吱嘎一声开启,迎接着这些招展妖娆的女子们。
谢知安立即反应过来。
这些,应该就是传闻中贺冽霆所纳的那些花楼女子吧。
他在心中暗自艳羡,却没敢再抬头去看,只是更深地弓下了身子。
“草民是殿下的旧将,还烦请各位福晋们替草民通禀一声。”
众女子的脚步停了,回过头来。
“福晋们?”
“你听到了吗?他管我们叫福晋呢!”
“哈哈,这人可当真是有趣。”
众女子被这么个称呼逗得再次嬉笑成一团,半天才有人想起来谢知安。
“你说你是他的旧将?”
谢知安以为有戏,挺直了腰板,颇为自豪地自我介绍道,
“正是!末将在西陲时,在大将军的麾下任参军一职。回京后,官拜中郎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嬉笑声打断了。
“啊?中郎将!姐妹们,他说他曾经是中郎将啊!”
众女子全都围了过来,盯着谢知安上上下下的打量。
“这么说,现在是中郎将在跪拜着我们姐妹呢。”
“哈哈,我们姐妹们也是出息了呀。”
“别说,这感觉还真不错呢。”
“没成想,咱们姐妹们还能有这种造化,哈哈。”
谢知安咬牙听着她们的调侃,却不敢发作,只能捡了好听的说。
“不知摄政王此刻可在府上,还烦请各位福晋们帮忙通禀一声。”
然而,众女子的好心情却再次因他提及贺冽霆而戛然而止。
“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快回去吧!”
众女子全都黑了脸,转头的功夫,就全都消失在了朱红的大门之后。
大门合上后,众女子仍旧愤愤难平。
要知道,这里虽然名义上是贺冽霆的府邸,可是,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别说是帮别人通传了,就是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贺冽霆身在何处,可有归期。
只能一日又一日的无尽等待。
谢知安见好不容易开启的大门再次关闭,心急如焚。
站起身就想跟着冲进去。
可是,他的全身早已因久跪而僵硬。
猛然起身的动作,直接让他的身子直直地向前扑去。
他狼狈地摔在地上,同时,听到了自门内落下门栓的重音。
如同被判了死刑的囚徒,再没了生的希望。
他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向地面。直至血水混着泥土,染红了面前的一片。
谢知安盯着那血红看了许久,还是直起了身,重新跪起。
他已经无路可走。
只能孤注一掷,试图趟出一条生路。
鸿运楼。
时安将消息带给贺冽霆的时候,贺冽霆还在生着沈玉柔的闷气。
他慵懒地半倚在榻间,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只那深沉的眸子愈加深沉。
“没等我去找他,他倒是主动送上门了!”
贺冽霆仰头喝下杯中的酒,话说得意味不明。
时安一时也没揣度出他的意思,只试探地问,
“需要我差人将其赶走吗?还是......带过来?”
贺冽霆轻慢地笑了笑,
“别理他,让他跪着。”
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手里的酒壶,黑眸掩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另外,把这个消息,给沈玉柔那边也传过去。”
他倒要看看,谢知安在沈玉柔的心里,到底是推脱自己的借口,还是真就那么难以割舍。
时安的神情一凛,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有开口。
只是慢吞吞地起身,按照贺冽霆的吩咐交代了下去。
自贺冽霆走后,沈玉柔就一直惴惴不安。
一方面是怕自己的话惹恼了贺冽霆,引来他的报复。
另一方面,她也寄予了希望,
或许,贺冽霆一怒之下,便不会再来。
毕竟是高位上的人,被捧得惯了,哪儿会喜欢她这种冷硬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