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久顿时语塞。
“你说上次的那个污染区很难,我在想,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南巍的话轻飘飘地飘过来,在夜久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他没想到,这一次补刀,还是个二连击。
夜久窘得不得了,煞白的脸一下子就恢复了红润,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努力地扩张以向身体的主人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他好想找个地方蹲下藏起来,可惜一注意到视野里疯狂扭曲的路面,他刚停止打颤的双腿又一次忍不住抖动了起来。
夜久不知道的是,他误会南巍了。
南巍说那句话,根本没有嘲讽他的意思。
无非是因为看到他状况不佳,想到他说之前进的那个污染区很难,觉得他能坚持下来很不容易,随口感慨了一下罢了。
听者有心,言者的脑细胞却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
周围的那种低气压感非但没有消散,还越来越明显,温度低了不少。
好在两人都穿着长袖长裤,一下子也不至于太受气温的影响。
找到了道路反光镜,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但是解决这一现状的办法还是没有找到。
她原本还想着,看看能不能依靠这个反光镜破除幻视来着。
视野里的路面依旧夸张地扭曲着,这其实没给她带来多少困扰,反倒还挺有趣的。
但是夜久的状态很不好,就这样下去的话,夜久非但不会成为助力,还有可能使劲拖后腿。
一直待在这里也毫无意义,南巍下意识地瞥了夜久一眼,随即摸了摸下巴,陷入短暂的思索。
片刻后,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反光镜上,口中喃喃自语:“我要是把这玩意儿拆下来带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刚拆了小车子也没出什么事。”
听到南巍的自言自语,夜久先是一怔,随即转念一想,觉得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若是将反光镜拆下来随身携带,那他随时随地都能看着反光镜,至少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晕得如此难受。
夜久忽然觉得,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逐渐适应了南巍那独特的思维方式,两人在不同的频道上达成了一种颇为奇怪却又奇妙的一致。
“好呀,姐姐,那麻烦你拆、拆一下吧。”
磕磕巴巴地说出这句话,夜久内心多少有些难为情。
在南巍面前,他显得如此弱小,对于徒手拆卸道路反光镜这种事,他深知自己没这个能耐,只能厚着脸皮寄希望于南巍了。
南巍并未看向夜久,而是双眼紧盯着反光镜的镜面,双手悄悄伸进口袋摸索。
随着夜久那句话的说出,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别说话。”她小声说着,语气有点生硬。
夜久不禁一怔,他不确定是自己刚才的话惹恼了南巍,还是南巍察觉到了什么更加骇人的状况,赶忙紧紧抿住嘴唇,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此时,南巍已从口袋里摸出了指虎,动作利落地套在手上。
夜久满心疑惑,不明白为何南巍突然如临大敌一般。
他紧张地看向南巍,只见南巍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紧接着又迅速转回身来,快速扫了一眼反光镜,双目忽然圆睁,随即毫不犹豫地扭头朝着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夜久瞬间傻眼,刚才他还自以为能跟上南巍的思路,可如今看着南巍这雷厉风行、说走就走的作风,这哪里是他跟得上的。
南巍的长发从他眼前一掠而过,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丢下不管,夜久顿时慌了神,忍不住叫喊出声:“姐姐!”
喊出声后,夜久不由得在心中哀嚎了一句“糟糕”。
一开始他还提醒南巍尽量小声来着,这回情急之下自己也忘了遵守规则。
一想到之前被那个黑炭人追赶的情形,夜久只觉得两肺生疼,再来一次他的体能怕是根本撑不住。
幸好,南巍不是想丢下夜久,只是一时情急忘了,听到夜久的喊声,跑出去一段路的南巍一个急刹,调头又跑了回来。
世间之事,有再一再二,也可能有再三。
时隔五年多,那趟吓得夜久尿了裤子的过山车,终于还是开动了。
在夜久的视野中,那扭曲变形的路面宛如一条无尽的轨道,而扛着他疾奔的南巍则化作了一辆载人的过山车车斗,一辆没有任何安全束缚装置的惊险车斗。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地底的深渊俯冲而下,速度甚至比之前南巍扛着自己拼命逃亡时还要快。
在这样的极速俯冲中,夜久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这剧烈的冲力甩到了九霄云外。
夜久现在已经不是十四岁了,他马上就要二十岁了。
大脑停转之前,夜久只想到了一件事情:“我尿裤子了吗?”
南巍看到了什么?
情急之下冲了出去,甚至还忘记了夜久的存在,南巍到底看到了什么?
就在刚才南巍将目光从夜久身上重新移回道路反光镜的瞬间,她在镜面中捕捉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那个身影并非凭空突然出现,南巍对此十分笃定。
事实上,那个身影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于镜面之中,从她和夜久最初找到这块道路反光镜的那一刻起,它就一直静静地停留在那里。
然而,不知何故,她和夜久竟都未曾留意到它的存在,就这样轻易地将它忽略了过去。
“为什么没发现!”
南巍吃惊不已,这样的事情太不应该。
按照眼下的处境,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有可能成为关键信息,她不可能就这样漏掉这么明显的一个信息,可是事实上,她就是漏掉了。
那个身影是谁?
虽然已经想不起来任何的细节,但是凭借脑中模糊的印象,南巍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个身影,就是先前只用一击,便打得另一个“自己”灰飞烟灭的神秘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一件黑色斗篷遮住全身,戴上帽子藏起了面容,从一开始就站在那儿看着他们。
就像是提前知道了南巍的想法,等在那儿一样,安静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