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
爷爷奶奶不识得几个字，请商场里卖小汽车的姐姐帮忙写了贺卡。
乖孙，你好，对不起。
去年你生日，你说爷爷奶奶送的小汽车不是最新款的，爷爷奶奶一看就是个捡破烂的，不如别家的爷爷奶奶气派，让你被同学笑话了。
对不起啊乖孙，对不起。
以后你同学来家里玩，就算打死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不会和同学说是你的爷爷奶奶了，以后保证不给你丢人。
你说去年的小汽车不好，今年爷爷奶奶每天都有出去好好赚钱。
就是天不好的日子，还有爷爷奶奶身子不舒服的日子，就赚得少一点。
今年爷爷奶奶已经把钱攒够了，你爸不让我们上去，爷爷奶奶没办法问你想要哪个颜色的，就把四个颜色都买下来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要是你喜欢的话，能不能来看看爷爷奶奶啊？
爷爷奶奶有大半年没见着你了，想你得很。
你奶奶做梦都念着你呢，她有时候睡不着，半夜里起来冷，点着电炉子看你的照片，能看一夜。
爷爷的腿弯不下去了，不过今年一粒药都没有吃，真的，不骗你。
吃药太花钱了，你爸和你妈为了我们吃药的事情，都吵过好几回了。
一想到浩浩能开着最好看的小汽车，爷爷的腿就不疼了，我们浩浩就是最好的药，比啥都强。
爷爷奶奶住在501，就是咱们家堆东西的那个地方。
你上回来过的，以前你不要的玩具，都放在这，爷爷带你来过一回的。
要是你喜欢今年的小汽车，一定要来看看爷爷奶奶，谢谢乖孙，千万来一下，一下就好。”
娟秀的写得满满当当的，整整齐齐，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开票的“方”。
能看得出来，一下子卖出去四辆儿童汽车的这位售货员，贺卡写得很用心。
不光字写得好看，内容也稍加润色了一下，把属于两位老人的絮絮叨叨，给较为流畅地表述了出来。
落款是：“想你的爷爷、奶奶。”
在落款的后面，不协调地写着两个字迹歪斜的名字笨拙的，一笔一顿的笔迹，难写的“梅”字没有任何涂改，写得大大的，大了其他几个字一倍还不止。
“张铁柱”和“李红梅”就跟在娟秀字迹的“爷爷”“奶奶”后面，写在这张华丽的贺卡上。
就像是在一个精心布置的宴会中，塞进去了两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者，夸张又可笑。
夜久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此刻的心情。
难过？
气愤？
悲哀？
同情？
明明这两个人和他没有半点关系，而且这两个人已经死了，还变成了诡异，甚至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但是他的胸口依旧有一股子为他们不值的愤懑，无处释放。
“原来不是租的。”夜久有气无力地说着。
他终于知道，住在这个仓库里的人，不是同他所想的那样，是租户。
再结合规则里提到的，住在车库里的都是老人，答案呼之欲出。
“这里，住在这个车库里的，应该都是被子女赶到这里的。”
听夜久这么一说，南巍也想起来自己应该是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
她曾经在拜访别人的时候，在那个小区见过，只不过那是地上的车库，带卷闸门的那种。
当时她还纳闷，怎么这个小区的老人都喜欢在车库门口晒太阳，车库里还有煤气罐之类的东西，一点都不安全。
如今看来，大概就是类似的情况了。
“还记得吗，规则最后一条说，禁止堆放易燃易爆的东西。让我来大胆猜测一下，这里或许就是这个污染区形成的原因也说不定。”
“张铁柱和李红梅两个，被儿子孙子嫌弃，赶到仓库里住着，而且没事不许回去。但是老两口特别宠爱孙子，他们不认字，也做不了什么工作，就靠拾荒攒钱，一口气买了四辆最新款的儿童汽车，想着孙子是不是能看在礼物的面子上，过来看看他们。”
南巍平静地做着总结，然后把贺卡放回铁盒子里。
“至于起火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规则里提到的乱拉电线了，电线漏电起火，点着了堆在那边的纸箱子，火势迅速蔓延，这里的残骸保存得很好，说明完全没有扑救过，住在这里的都是老人，所以大部分都没有逃过这一劫。”
南巍的总结也是夜久能想到的全部了。
一想到当时那些被困在这里的老人们该有多么绝望，夜久就觉得胸口发闷。
苦涩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
“为什么没有扑救啊？”夜久哽咽着，声音含糊极了。
南巍听懂了他的意思。
“有助燃物的情况下，火烧得很快，就算扑救估计也来不及，而且你有没有看过那些消防设备间，里面根本没有消防设备，也不知道是物业根本没弄，还是被人拿走了，更何况......”
说到这里，南巍顿了一下，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才继续开口。
“更何况这附近能接消防水带的消防栓，很有可能都已经被改造成提供生活用水的总阀了，就算有人有心扑救，恐怕也做不到。”
听到这里，夜久再也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
南巍长叹一声，轻轻把贺卡合上，然后将那一叠纸制品整理了一下，按顺序放回了铁盒子里，盖上了铁盒子的盖子。
“过去发生的事情，不会有如果的，他们已经死了，把盒子放回去吧。”
“我、我记不得我奶奶了，她老早就不在了，可是我记得我爷爷，他活着的时候，总是把好吃的东西留下来，有时候都放发霉了也舍不得吃掉，就等着我放假的时候拿出来。”
夜久把铁盒子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抽泣着，显然很伤心。
“姐姐，你怎么这么冷静，你一点不难过吗？”
南巍不难过吗？
她觉得她应该还是有点难过的。
夜久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她在想起了自己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