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客栈的木门被推开。
李忠胜抬起胳膊,第一时间摆出防御姿势,却在看清来人时卸了气。
他急忙掀被子起身下床,几步上前愧疚跪下,哑声道,“娘!你瘦了!”
“是儿不孝,连累娘吃苦了!”
“娘怎么会怪你?”
老夫人眼泪哗一下流了出来,褶皱的眼角都被喜悦烫平了。
她颤抖着手连忙将人扶起来,安慰中带着些自豪。
“娘信你不会做那些事,这些年你尽忠职守,做到了一个将军该做的所有事,娘以你为傲!”
“流放虽苦,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那边关娘又不是没呆过,不怕人的!”
看到他精神如此好。
卢静竹喜极而泣,侧过身子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跟着劝解。
“夫君,你是不知琼英如今何等厉害,再见她怕是要吓一跳。”
“有她在,我们也没吃多少苦头。”
若不是吃了苦,琼英何须变得厉害?
李忠胜心中更痛。
那是他从妻子十月怀胎,便日日期盼的掌上明珠。
一出生,他自掏腰包带着全军庆祝。
成长时,连她哭一下都慌得半天吃不下饭的珍珠。
如今却不在他昏迷时,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他忍住内心压抑悲痛的情绪站起来。
像是不忍再聊,转移话题般看向躺在**一直未醒的李报鸿。
李忠胜眼里闪过怒意,担忧道,“我先前以为他没睡醒,现在看来,难道是那群人也对他用刑了?”
皇帝忌惮他,将他罢免,他早有准备。
但他李家为宁国鞠躬尽瘁几代人,皇帝竟连个后代也不给他们留吗?
李忠胜握紧拳头,第一次觉得以往效忠的人竟如此狠心!
“大哥,这哪能怪你!”
陈佳楠走进来,咬牙切齿地低声提醒道,“什么昏迷,都是他自己不吃药作的!”
说完后,她夸张大声劝道,“你先把身体养好,也让琼英有机会歇歇。”
“这一路上要不是有景王照顾,她一个人拉拔我们全家,哎!”
“景王?他也被贬了?”
李忠胜终于忍不住着急了。
他不顾伤口会崩开,大步迈向卢静竹盯着她逼问道,“琼英呢?她和景王结婚了没有?”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她不会也被流放了……”
众人一片沉默。
这时才突然想起来。
李忠胜之前一直在边关,回京时直接被押解进牢狱。
完全不知道,琼英不是他亲生女儿这件事。
看着他眼里掩盖不住的急迫,三人集体陷入失语状态,一时不知道要从何解释。
这时,木门被敲了两下。
“娘,我来送药。”
李柔绚关切笑着喊道,提着两碗药走了进来。
李琼英紧盯着她的背影跟进来,还没想好怎么找机会换药,突然感觉手臂被人一把拽住。
她下意识皱眉想挣开,一抬头眼却瞬间红了,“爹!”
“你也瘦了!”
李忠胜虎目怒睁,红了一圈,愤怒的口水都要喷出来了。
“爹就知道那小子靠不住!之前百般捧着你跟我发誓说今生决不负你,结果呢!?”
“他怎么舍得让你流放的!”
他这话一出,李琼英还没来得及感动。
其他人却下意识看向李柔绚。
李柔绚尴尬咬唇,无助地看向卢静竹,又含泪看回李忠胜,怯怯颤声喊道,“爹!”
李忠胜被这声吓一跳。
他先是警惕和卢静竹解释一句,“夫人,你信我,我什么都没干过啊!”
解释完,他左右看了一圈。
没找到第二个中年男人。
最后只能绝望看着像是伤心欲绝的李柔绚,着急拉着李琼英给她看。
“姑娘,你认错人了吧?你看,我家就这一个宝贝闺女。”
可她真的不是啊,爹。
李琼英心中喜悦和苦涩混杂成一团,酸涩得让她忍不住想要流泪。
“我就是…我就是…”
李柔绚看着两人,瘦弱的身形摇晃,像是被打击到了。
她哽咽着抽泣解释,却在关键时刻哭到说不出话来,求助看向卢静竹可怜道,“娘!”
卢静竹心疼地一把推开李忠胜,抱住李柔绚轻轻拍着安慰。
“没事没事,你爹他不知道这件事,不是不认你,等娘和他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真的吗?”
李柔绚红着眼圈抬头问道,眼里满是胆怯和恐慌,像是怕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当然!你放心!”
为了安抚她,卢静竹毫不犹豫点头,将人按在凳子上坐下叮嘱道,“你等娘一会。”
她给一头雾水的李忠胜使了个眼色。
将人拉到一旁,低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听到李琼英不是他孩子。
李忠胜下意识抗拒,皱眉不肯信。
但等听完一切,他沉默认真地看了一遍李柔绚的五官。
她的眉眼像他,鹅蛋脸型像夫人。
曾经他以为琼英锋利的眉眼和他最像,现在他突然恍然发觉,柔儿的眼睛才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琼英的眼睛要比他们更大更圆一些。
看到他复杂的眼神。
李柔绚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着他,期盼地喊道,“爹?”
“嗯。”
李忠胜不知道回什么,憋闷地答应了一声,内心不知是愧疚,还是什么。
他故作轻松在身上摸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没摸到。
没了见面礼。
李忠胜尴尬拍拍胸口,豪爽一笑对着李柔绚认真道,“既然这样,咱家就有两个宝贝了!”
“爹虽然被流放没钱了,但还有一身武艺,等到了边关,爹给你打狐狸做围脖大衣!”
“白的红的黄的,你想要什么就打什么颜色的!"
“以前没给你的,从今年都给你补上!”
李柔绚眼神恍惚一下,脆弱失神喃喃,“爹。”
看到李忠胜关爱愧疚的表情。
她突然想到那个明明穷到衣服补丁一个叠一个,却会在码头辛苦扛包袱赚到几个铜板时,花一半给她买糖的养父。
手里攥着的木盒,一下变得烫手起来。
他一定要死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已经抛弃了一个爱她的父亲,不想再失去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