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的早朝,朝堂上还是格外的热闹。
以司马伦为首的功臣派跪倒在地,控诉邓氏一派的大逆不道,他跪地激昂亢然道:
“高祖曾有言,非许氏而不得称王,如今邓太尉居功自傲,岂不是有违人臣之道。”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出现:
“邓太尉,你已官至太尉,仍谋求王侯之位,可否别有居心啊?”
一位高大威猛的将官沉厚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而视,原来是绛侯周越。
自从他的军事大权逐渐被架空后,他这个大司马形同虚设,于是他也就鲜少在朝堂发言了。
“哼,我效忠陛下与否,自有陛下和太后来定夺,还由不得你们来置喙吧?”
邓维已知木将行舟,索性将脸色摆于台面。
周越默默闭了嘴,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为静。
司马伦无可奈何,邓氏一众实在气焰嚣张,思来想去,司马伦侧过面以视刘长青,愤然道:
“刘御史,你在陛下面前哑巴了吗?你我深受高祖知遇提拔,你还要继续沉默多久?”
刘长青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却举起笏板出列跪请:
“臣有话说。”
司马伦面露喜色,如果刘长青当面站队,那么就算邓氏再强硬也不会这么狂妄地在朝堂大搞一言堂。
见刘长青想欲发话,邓太后垂帘在后的原本势在必得的脸上也出现一抹僵硬之色,众臣心里犯嘀咕,也拿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刘御史请讲。”
邓太后只能先拱手请言。
刘长青沉了一口气,徐徐道来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如今陛下尚未及弱冠,由太后代行天子之权,想要册封王爵,那自然是可以的。”
“什……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司马伦惊呆在原地,连邓太后都略微有些惊喜,既然如此,她立即随势而动:
“刘爱卿所言极是,既然如此,便是水到渠成了!来人啊,颁旨。”
一旁的礼监公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懿旨,走到殿前放声诵读道:
“太后有旨,今有将军太尉邓维,忠勇昭彰,威烈雄强,武艺绝伦,似武圣再世;韬略宏深,若武侯复生,赫赫战功,铭刻社稷;特封予为平阳为郡,赐号“靖武王”,望其益加勤勉,保家卫国,钦此!”
虽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可在真正听完这一段歌功颂德的美词后,许清还是逃避般不想面对地闭上眼睛。
司马伦听后大脑轰鸣,连身体都摇摇欲坠,不可思议地跳出来怒斥刘长青:
“刘匹夫,好你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枉先帝对你一片重用……陛下!陛下啊!高祖辛苦打下的一片基业,将葬送于妇人之手啊!陛下啊!”
司马伦愤慨无比,回应他的只有刘长卿深不见意的背影,和许清低眸藏于珠幕冠冕下的双眼以及深藏于手袖之内捏得发白的指节。
这几日,司马伦到处撺掇众臣反邓,本就令邓太后不悦,如今更是直接在朝堂之上便破口大骂,邓太后想起这些事,心底顿时愈发感觉到不爽,诘责道:
“司马丞相,你最近身子不适,脑子怕是也糊涂了吧,居然敢这么对哀家说话,想来还是回府养病,朝廷的事,先交予卫丞相和刘御史即可。”
这便是直接架空了他右丞相的权了,司马伦怒目圆睁,用力一拂袖,回到从列中。
短短几句话,局势风云变化,群臣无论作何感想,已不敢再言,只得跪安接旨。
邓太后暗喜,御史这一职位监察百官位同丞相,如同一把双刃。她正想设法让自己人来担任这一职,倘若刘御史识相,那便最好了。
她还同时大封了许家几位同姓远缘亲属封地,按理说册封是全然轮不到那些边缘的同族的子弟的,可邓太后为了掩人耳目,大举赏赐恩惠。
除此之外,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她特地大赏了一批臣子。
在邓维的事先的暗示下,尤其特意提拔了一位叫张让的人,为列侯,特拜中大夫,张让听完宣旨后喜笑颜开,连忙出列谢恩:
“谢太后!”
其他受恩的大臣也纷纷出列跪拜,这样下去,利益既得者们沆瀣一气,谁还记得后高祖定下的什么盟誓,一般的臣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眼见邓维如此顺利地便封王,原本还犹豫的李淳安暗自思忖,如此一事,邓家自后风光无限,倘若自己的女儿李尚烟若能嫁予他儿子,也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随着堂下的众人各怀心思地站队,此时也算是诸事定局。
许清默默无言,脸上仍呈现出一份冷静,虽说仍有不甘,但到底还是听进了老师刘长青的话,决定卧薪尝胆,容后打算。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回到宣室宫,许清便皱着眉听完了楼红绫对琳琅之事的传诵。
许清捏了捏眉间,虽说平日里他也不喜琳琅一行人娇纵蛮横的行为,但眼下实实在在地出了命案,还是他宫里的人,许清也不得不管。
忽地他突然想到,御花园?
自己和楼红绫昨日便是在御花园里撞见,难道……他脑海中顿然有一个猜想,但不敢验证。
他思量的表情落入楼红绫眼中,恍若明言,楼红绫深吸一口气,跪下试探道:
“陛下……昨日红绫也在御花园,陛下是否怀疑……”
眼见自己微妙的心思被人撞破,许清顿然也有些许赫然,如此更是打消了自己的顾虑,连声否决:
“不,朕相信你,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虽说是宽慰,但楼红绫心中却没有一丝感动。
无论是否有心,她上辈子还是做了许多坏事,尤其是对许清。见在他心里,仍单纯认为自己是个纯良的人,楼红绫不禁生出一股强烈的无措感。
陛下,红绫会啊,红绫还一度曾亲自喂下您毒药啊……
也许她自己本身就是个恶毒的女人吧,倘若以后他看破她真实的秉性,是否会因此刻信任她而感到后悔?
见楼红绫还在发愣,许清亲自上前抬起她行礼的身子,心里还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而有些愧疚。
不知为何,许清有种莫名的心绪,鬼使神差地只想缓缓靠近她。
望着他逐渐逼近的步伐,楼红绫反应过来,仰起脸一片懵然,下意识退了一步,身后却恰好贴上柱子。
许清却只是不露痕迹地伸手,轻抚拨开她脸上留存的几缕发丝,他微微一笑,如一泓清泉,柔声道:
“阿绫,朕相信你,你不会害朕的。”
包括一直以来楼红绫偷偷拦截下送给自己的补药,他虽不知为何,也从未询问过缘由。
不过许清想,也许是楼红绫自己发现了什么,她有自己的理由,许清相信她。
不知为何,在这些朝夕相处中,他对她,已在心中如此信赖。
楼红绫察觉到他微妙地变换了的称呼,她微微瞪大眼睛,感受到从许清眼底到指尖传递而来的温度,她的两颊微起红晕。
太……太近了。
望着许清缱绻流动的眸光,楼红绫不知为何有些局促,她只能自己握紧衣袖,闪躲着眼神。
眼见她全然没了稳重和从容,许清眼里暗有了几分笑意,拼命抿嘴却仍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
他放下手,轻咳一声别过身,藏于袖中的手依旧有些紧张地在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