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看到路鸣的那一刻,便明白一切。
这张脸,与她娘太像了。
路鸣讥诮地看着魔尊:“魔尊是不是也没想到,最挂念我娘的,竟然是你的好儿子?”
说着她大笑起来,直笑到呛出一口血:“真是荒谬,什么海誓山盟,我娘到死都还念着你,你却早已结婚生子,你的好儿子,房里挂满了我娘的画像,地上全是诅咒我娘的小人儿……”
栌凌眼眶充血,血丝爬满眼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孩子,他扯着嗓子喊:“我就是要好好记住那个贱人的样子,是她把我们害成这样!”
栌凌一把撸起袖子,小小的胳膊上全是刀痕,新伤旧伤纠缠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痛吗?这有什么痛的?”
他拿起手中小短刀,面无表情地在自己胳膊上划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蜿蜒在早已面目全非的手腕上,伤口的血液缓缓顺着手臂走了半圈后,落在地上。
路鸣惊疑地看着栌凌,他毫无波澜的又在胳膊上划拉一刀,伤口叠在一起,只有一条细细的缝,上面覆盖着涌动的血。
“因为那个贱人,我娘每天都这么对我,我恨她,我更恨那个贱人。”
他似乎不知道痛一般,一刀接着一刀,伤口从手腕一直往上,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看向魔尊,语带嘲讽:“爹爹可还满意?”
他又看向路鸣,眼神中有一条毒蛇在吐着信子,他问:“你可还满意?我的,姐姐?”
路鸣呆愣在原地,看着他手上的伤口一条一条自动缓缓愈合,形成一条一条肿起来的小山脊。
他发红的眼眶落下一滴泪,落在路鸣带血的衣角:“不满意吗?没关系。”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握住路鸣的手,将手中小短刀递给她:“姐姐觉得不解气,不如杀了我。”
他说完,不等众人反应,握着路鸣的手,一刀扎在自己腹部。
路鸣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这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吗?
栌凌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弓起身子,努力抬头看着魔尊:“爹爹,要不你也来一刀消消气?”
魔尊一把抱起栌凌,骂道:“凌儿,你这是做什么?爹爹何时责罚过你?”
栌凌小小的身子缩在魔尊怀里,他满意的闭上眼,仿佛睡着了,虽然伤口会自己愈合,但他还是有点累了。
路鸣面色发白,心神不稳,却也没有错过栌凌最后看向她的目光,那是一种报复得逞的眼神。
杜惜之带着巫医来的时候,魔尊已经抱着栌凌离开。
巫医给路鸣包扎好伤口,见墨青苏也有些脸色发白,想为他看看,却被墨青苏拒绝了。
墨青苏站在床边,想着栌凌和魔尊之间的关系。
魔尊看起来很纵容这个儿子,但栌凌明显是不领情的,他说是恨自己的母亲和路鸣的母亲,但今日这一切,明显是故意做给魔尊看,让他内疚。
魔尊在看到栌凌的行为后,似乎并不震惊,也就是说,这一幕,他很可能不是第一次见。
儿子自残,父亲为何也不阻止?
这父子俩之间的感情,还真是有点畸形。
路鸣像是识破了墨青苏所想一般,说道:“栌凌说是我和我娘毁了他的家,他娘死了,不管他做得好还是不好,他爹都不管他,他娘自从知道我娘的存在后,就每天都画我娘的画像,挂在屋子里,逼他记住,这个人就是他的仇人,每次他娘不高兴,就在自己身上划刀子,后来又在他身上划刀子。”
“他每在我身上划一刀,就问我一次,‘疼吗?’,我说疼,他就笑,我说不疼,他也笑,后来我就不说话了,任他怎么发疯。”
路鸣眼角滑过一滴泪,落在枕头上,纯白的枕头上立即出现一个深色的点泅开,她说:“他是无辜的,我也是,那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墨青苏安静的听她说话,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
“我娘一直跟我说,爹爹肯定是被什么绊住了,否则不可能不回来,她一直都知道爹爹是魔族,但她一介凡人,只有等待的份,她临死的愿望,就是要我找到他,认祖归宗。”路鸣说,“阿苏你知道吗?我娘死后,我为了能穿过结界进入魔族,在异奇门修炼了十几年,所有人都说我是天才,我自己也以为我是,我以为我来魔族,至少能全身而退,可遇到栌凌我才知道……”
“这一切都不该发生,我不该来寻父,也不该自以为是。”她忽然冷笑一声,闭着的眼角仍然有泪在滑出:“原来人类的天才修炼十几载,竟还不如魔族一个从不修炼的小孩子,何况我还有一半的魔族血统,这种断层的实力碾压,简直是人族与魔族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墨青苏摇摇头:“不来,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来过了,以后就没有挂碍了,对你娘也算有个交代。”
路鸣苦笑着睁开眼:“交代?这也算交代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沉声说:“不对,明明魔族与人族之间的结界是不可破的,他又是如何去人间认识我娘的?”
之前一心只想修炼自身后寻父,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认清现实后,脑子里冒出的这个疑问不断被放大。
“万魂祭坛的始作俑者就是从结界缝隙处逃出来的,能破坏结界的,必然不是普通的魔族之人,所以……”
路鸣一边分析,一边缓缓爬坐起来,她看向墨青苏:“阿苏,你说,有没有可能……”
墨青苏看着她眼神中忽然迸射出的杀意,接道:“这只是猜测,万魂祭坛要复活的,必是刚死不久的魔族之人,我去打探一下,最近魔族……”
“最近魔族死了很多人,不知大人要打探的是哪一位呢?”门口一个声音传进来,“阿苏?”
墨青苏身体微僵,他冒充神荼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跟路鸣说,看来是有人听墙角了。
他面带寒意,转身看向来人,嘴角挂着不达眼底的笑:“魔族之人都这般无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