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他们走了。”
穿着艳红色罗裙的柳婉施施然坐在床边，好看的裙摆铺散开来。
女子右手拿着一个绣扇轻轻摇动，看向沈独清的眼神媚眼如丝。
光是坐在那里，整个人都透露着一丝娇媚。
盯着柳婉，沈独清警惕地眯起眼睛。
她开口问道，“你我素未相识，为何帮我？”
话音刚落她突然一晃神，身子下意识往后倒去。
仓皇中手急忙扶住一旁的红木桌。
沈独清站在原地轻捂心口，轻声小喘，同时也不忘观察柳婉。
对上视线，柳婉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随即柳婉脸上扬起淡淡笑意，“只是觉得像沈小姐这么漂亮身体又不好的女子，不应该拘泥于花满楼。”
边说着柳婉边往前走，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回头，语气带着淡淡悲凉。
“今夜沈小姐可以在这休息，不过明日必须要离开。”
“明日，我就要出嫁了。”
房门被关上，整个房间只剩下沈独清一人。
一直到此刻，沈独清才彻底卸下自身的防备。
经过长时间的躲藏，沈独清已不是之前那个娇滴滴的小姐。
发髻微微散乱，身上的衣裙都有些破损，四处沾染血污。
脸颊处还有干透的血迹。
整个人狼狈至极。
但此时，沈独清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管这些。
她坐在椅子上，悲伤与痛恨在心中肆意疯长。
三日前，她还是丞相府唯一的小姐。
从小被父母和兄长娇养着养大。
可没想到，只是普通的出门游玩一趟，回来家中却变了天。
不久前还因她出门不断叮嘱的父母为了在她归来时传递出信号。
双双倒地，死不瞑目！
说要永远保护她的兄长为了拦住追击她的敌人，独自推动那扇厚重大门关上被一剑割喉！
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丫鬟也在逃跑的路上，为了保护她离开惨死剑下！
全家百余人口，皆死于府中。
永远被困在那，死不瞑目！
只因为与邻国战争大败，只因为陛下莫须有的猜测。
甚至连证据都未寻找，大理寺少卿裴忌便肆意定下沈家叛国罪。
可她沈家做出的贡献数不胜数！
出谋献计，接济难民。
曾经备受赞赏的丞相府如今却成为了人人唾骂的存在！
她不甘心！
凭什么！
裴忌历来和丞相府是死对头，他凭什么能够随意做判定！
为什么陛下不派人严查此事！
我沈家做了那么多贡献凭什么要背负骂名！
沈独清伏在桌上，眉头紧锁，像是陷入梦魇当中。
白嫩的手指紧抓桌角，就连从前精心养护的指甲劈开都没有反应。
“商商乖，虽是初春但天气寒冷，早些回来。”
“商商！快跑啊！”
父母的叮嘱和临死前的嘶吼在脑中交织。
紧接着又变成温文儒雅的兄长轻抚她的头，“我的商商长大了。”
记忆中的兄长不断变化，最终满身血污，面目狰狞。
他用力捂住脖间伤口，却怎么也挡不住血液喷涌而出。
素白的衣衫逐渐被染红，可眼眸仍带着从前的温柔。
像是不愿吓到他最疼爱的妹妹。
“……经大理寺少卿裴忌判定，沈氏私通外国，尽数抄斩，陛下心慈仁善念及旧情，特留沈氏之女沈独清，即日送入花满楼……”
“砰！”
沈独清猛地惊醒。
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目光却充满仇恨。
她恨，为何无罪之人惨死家中，有罪之人高坐朝堂！
柳婉站在身后，看向沈独清的眼里带着心疼，“快些换上衣服离开吧，你身上的衣服还是太过显眼。”
从身后递来一套粗布衫，沈独清微微垂眼，努力掩下心中思绪。
转身望向柳婉，却迟迟没有接过衣服，“你帮我，就不怕惹祸上身？”
“毕竟你，今日就要出嫁。”
目光交汇，两人的视线对上，柳婉忽然轻笑出声。
她透过沈独清的身影像是在看从前的自己。
“可是，沈小姐当初，不是也不怕惹祸上身吗？”
沈独清微微一愣，眼前姣好的容颜和记忆中脏兮兮的小女孩重合到一起。
她有些困惑地眨眨眼，忽地像是想起什么又有些惊讶，“你是，柳家的小姐。”
在认出身份后，沈独清突然觉得。
柳婉脸上的笑，很是勉强。
站在一旁的柳婉并没有忽视沈独清的目光。
她走上前，将手中衣服放在桌上。
再转头，眼里多了感激和无奈。
“当初柳氏一族被抄家，我流落街头。”
“是沈小姐带我躲过追兵，可惜，婉儿命不好。”
“在外逃窜几日，还是被发现，来到了这花满楼。”
柳婉转过身，看向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地方，脸上的笑愈发牵强。
“不过今日，婉儿就要出嫁了。”
她对着沈独清轻声问道，“能劳烦沈小姐为我梳妆吗？”
这一瞬间，沈独清有些恍惚，她好像看见，从前的柳婉和如今的自己重合在了一起。
随手拿过桌上的梳子，梳子上的木齿压得手心生疼。
“当然，希望你今后万事皆顺。”
从花满楼出来后，沈独清回头望向这个吃人的妓院。
外面风光无限。
可这里又藏了多少冤屈？
掩饰了多少罪恶？
原本她也是要进入这里的。
但柳婉救了她。
她救不了自己，却救了她沈独清。
压下帽檐，沈独清快步往外走，却不慎被人从身后撞击。
“滚开！臭乞丐！”
紧接着腹部遭受重重一脚，紧接着便摔倒在地。
手掌从地面擦过，带来丝丝痛楚。
来不及多想，沈独清立即伸手拉下头上的帽檐遮挡住面容。
紧紧捂住腹部的手因为痛楚，指节泛白。
感受到面前的人已经离开，她低下头费力站起身，仓皇想要离开。
在逃走时，莫名抬头看了一眼方才男人。
身材矮小，尖嘴猴腮。
男人捂着脸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东张西望，快步向前跑。
也正因为匆忙，才会时不时撞到路人。
忽然，鼻尖处传来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柳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