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更深,星子在漆黑的天幕上散发着晦暗不明的光。
空气中一丝淡到几乎微不可察的血迹,让凌萧逸拧紧了眉头。
他闭目调息,脑中一片空明,循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一路搜寻,竟不意来到了灶房。
隔着木质门板,他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深吸了一口气,他轻轻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在那里。
一个小小的纤细身影,听见了开门声惊惶地想要躲藏,人藏在了灶台之后。地上是一只正在噗通翅膀的母鸡。
母鸡脖颈上,一个血洞正在汩汩流着血。
他放轻了脚步,来到灶台后面,看到那个用手抱住头蜷缩在那里,全身抖得像片树叶子的暮汐。
“别怕,是我。”他安抚地上前想要拉她,那人却慌忙向角落里缩。
他小心地往前探了探身,伸手将暮汐拉进自己的怀里,温柔地环住他,“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好吗?乖。”
怀抱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小小的身子颤抖不停。
他稍稍将她推开一些,定睛凝视,她苍白没有血色的小脸上,唯有唇边猩红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正要安慰,门忽然被推开了。
厨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哼着小曲走了进来。
还未待看清眼前的一切,一根筷子穿透了他的喉咙。
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他漆眸中泛起冷光,“这不是你的错,你这是生病了,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她在他怀里瑟缩着,忽然推开他,站起身,飞快跑到那死掉的厨子跟前。
前一刻还泪水盈盈的眼睛,此刻忽然浮上一抹骇人的猩红。
凌萧逸就看着她扑到那人身上,贪婪地吸着他伤口处流出的血。
他感到心脏仿佛蓦地被什么攥紧了,手在身体两侧攥紧,又松开。
最后大步走到她身前,一把将她拉起来,打横将她抱起,迈步走出去。
暮汐哆嗦着向后缩,将整个身体缩在玉床的角落里。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别怕,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治好你。”
暮汐抬起头看着他,嗫嚅着,“我也不想,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好怕,怕自己会变成吃人的妖怪。”
赵不疑被十万火急地叫来,就知道这位娇贵的准王妃又出事了。
他闭着眼睛,将手指搭在暮汐脉上,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上次公主中毒,李儒给送来了第二副解药、现在看来,那药只是解了表面的症状,公主嗜血的后遗症就是那副药带来的。”
他深看了一眼暮汐,“那药有问题。可如何破解,我还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又觑了眼黑着脸的凌萧逸,曼声道:“你不用那副想要活劈了我的表情,世人对医者最大的误解,就是认为医家无所不能。这种疑难杂症,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翻遍古今医学典籍都找不到,需要再给我点时间。”
“她现在需要每日饮用大量鲜血,若是喝不到,本人便会如万蚁噬心,生不如死。时日一长,人会疯癫而死。”
话音甫落,暮汐发出一声尖叫,这个人晕厥了过去。
伏机轻手轻脚将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血放到暮汐身前的桌案上,“王爷放心,没有看见。属下还从山民手中买了五十只鸡,五十只鸭,足够公主用的。”
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暮汐怔怔地注视着桌上的鸡血,眼睛里盈满泪水,轻轻说了声,“不要。”
可未及片刻,她又扑向那碗血,端起来不顾一切咕咚咕咚喝掉。
一股粘稠的腥气让她腹中一阵作呕,她扬起泪水涟涟的脸,颤声道,“你把我绑起来吧!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说着,她跪着匍匐到他脚边,抱住他的腿,“求求你,我恨透了这样的自己,我讨厌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要不然你干脆打昏我,好不好?”
凌萧逸走上前,除了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他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抬起手,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别胡说,你这是生病了,谁都会生病。又不是治不好,赵不疑已经去找方子了,他是最好的大夫,他答应我一定治好你。”
怀中的人儿默默啜泣着,委屈地用脸不断蹭着他。
“你需要打起精神来。后日就是咱们的婚期了,我要看见最漂亮的新娘子。”
暮汐从他怀抱里抬起头,懵懵地看着他,“还会有婚礼吗?你还会娶我吗?我都这个样子了,很可能以后永远都不会好,你要娶这样一个王妃吗?”
“还是……在看看再等等,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好?”
凌萧逸低头吻上她的唇,堵住了她这些诛心的话。
她的唇有些冰冷,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却让凌萧逸感到一阵心疼,心中翻涌的爱意让他欲罢不能。
许久,两人才结束了这个气喘吁吁的热吻。
“不需要再等等,别说你一定会好,就是不好,本王也会娶你。本王对天发誓,一辈子只娶你一个人,永不纳妾。本王要同你白头偕老。大不了……就每天一只鸡地供着你!”
凌萧逸不愿意去深想暮汐的病症,他只想赶紧把她娶进来,两个人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息息相关、生死与共,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其实他并不太在乎暮汐嗜血的症状,反正鸡鸭之类的又不是供不起,他不愿让暮汐平添烦恼。
可是很快,他就发觉他预先的想法太过乐观了,暮汐的嗜血症正朝着不可抑制的方向发展。
她已经不想再喝鸡血鸭血,动物的血根本填不满她心中嗜血的空洞,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想喝的,是人血。
“本王一定会把李儒扒皮抽筋。”凌萧逸狠狠咬着牙,“把他那小崽子的手臂划开,每日取血给公主喝。”
凌萧逸眸中冷芒四射,他不管那孩子是不是幼小无辜,他的暮汐何尝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