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妍姝第一次见到小小的时候,是在一个心理复健会上,民间组织,发起人是个当时三十来岁的女人,不知道真实姓名叫什么。
妍姝跟当时的志愿者都叫她绰号,也就是网名:浮生。
妍姝叫她浮生姐,那个女人一头长发,染着栗色,微卷,长发慵懒地分成两束搭在肩膀上,偶尔她也会撇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或者百合花在耳畔。
她总是穿着高跟鞋,每次大家围拢在一起分享故事时,她“踏踏踏”的高跟鞋就摩擦着地板,站在那些人身后像个主持人一样cue着流程,引导话题。
那个时候的网络不如现在,妍姝也是在上大学后才真正意义上接触到计算机的,有天逛着论坛,时间有点太久了,她记不清是在哪个论坛上看到招募志愿者信息的。
看了一下地址,趁着周五没课就去了那个复建会。
是个夏天,天气有点燥热。
妍姝到地方的时候有点蒙圈,给浮生姐打了电话确认地址后,就碰到了余小小。
妍姝见她胳膊上用别针撇着一个红袖章,她心想,还真给找对了地方。
小小当时正在搬矿泉水,那个女孩儿看上去和她年龄差不多,突然间就有了同龄人的亲切感。她正想上去搭话,那个女孩儿抱在手里的矿泉水就顺着斜坡度滚在了她的脚边。
妍姝捡起来两瓶,递给她:“是社团的物资吗?”
小小点了点头,两人细聊了几句,李妍姝在心里感叹道,果然也是个还在上大学的学生。
妍姝跟着余小小走了进去。
那是个总共三楼的住家户,下面两间房打通是个理发店。他们要到二楼要从理发店里穿过,转拐到旁边的步行楼梯。
理发店的老板娘好像跟小小已经很熟了,小小从面前过的时候老板娘正在吃泡面,叉子刚卷起一绺面还没送到群里看到小小,她面无表情的打了招呼。
“今儿还挺早啊。吃了没?”
小小说:“今天上午没课就过来,还没吃,这边结束了就去吃点,现在还不饿。”
那老板娘用脚勾了一根矮板凳到跟前,左腿踩了上去:“要不要在姐姐这里将就一下,我给你也来一桶。”
小小连忙摆手,看着妍姝说:“我把我朋友带上去,她第一次来。”
妍姝听后还挺诧异,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对方已经开始用朋友来称呼了。
老板娘听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妍姝:“哟,妹子,看得挺漂亮啊。”
妍姝从小到大听惯了这种话,她没有反驳冲她笑了笑。
两人爬上楼梯去了二楼。
那个地方就是个五六十平的房间,还有厕所跟床铺,床铺是跟妍姝那种一样上下两铺那种铁架子床,这种床在那个房间塞了三张。
客厅的白色墙壁上还挂着红布,也有一些锦旗。妍姝浏览了一圈儿在一块红布看到一句话,“三叩之后,渡为神,我不是神,我乃人。”
她看着这句话,突然有点感慨。
进屋后,满屋子女人就在她身上投来目光,眼神可能在问“这个人是谁?”“新来的志愿者吗?”
没有其他情绪,只是冷静地观察。
小小把水放在了一张桌子上,牵着妍姝的袖子把她带到了浮生姐面前。
那个女人摸了一下卡在耳畔上的玫瑰花,问道:“你就是妍姝吧?”
“是的,本名也叫这个。”
浮生说:“人如起名长得真漂亮。”
妍姝勾着嘴角笑了笑。
这个民间组织的带头的就是浮生姐,就是心理复健会,每个月或者半个月大家都会在这聚一下,分享一下最近的情况,志愿者加上小小、妍姝总共有三个人,另一个是跟着浮生姐来的。
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皮肤偏黑,身材肥胖,脸盘子也大,一双眼睛藏在脸部的脂肪层,盯着人时透出明亮的光线来。看上去特别的开朗。
妍姝那天数了一下,组织里撇开她们4个,总共有11个人。
听小小说这里所有人也都是浮生姐在网上联系到的,大家有些难以启齿的秘密都可以在这里谈,因为来这里的人都是有故事的。
惊奇的、恶心的、离谱的。
像一群找到组织的蚂蚁围在一起细细低语。
房租跟偶尔需要的物资都是浮生姐出的,大家生活上有需要扶持的浮生姐也都会给予一定上的支持,但是没人知道浮生姐的本质工作是什么。
妍姝问过小小,小小说她也不知道,她不算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所以浮生姐不愿意说她也没问过。
那天那11个人照例围在一起,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在人群说举起了人,她穿着一身男装,短发,脸看上去特别的清秀,有点性别模糊的感觉。
“我是今天才加入这里,可以叫我阿花。我是个公母人……”
她话没说完,浮生姐打断她:“没有这种恶心的称呼,你只是生了一种病而已,跟患癌症一样只是概率问题,你只是运气不好。”
那个孩子低下了头:“可是外面的人都是这么喊我的,我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当男生生活的,之前突然下面流血,我跟我妈说,她把我带进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我身体里有两套器官。但是医生说女性的器官更完整,我如果要做男生可能以为会在交女朋友或者要宝宝的时候出现问题,而且还要一直服用雌激素药品。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医生说我可以在思考一下,成年的时候才决定做手术。”
坐在那个孩子对面的一个短发的四十来岁的女人问他:“你爸妈怎么说的?”
“他们希望我做男生,因为觉得突然从男生变成女生外面肯定会有很多人说。我爸是个超级好面子的人,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们开始讨论起来,一个人提议道:“反正还有几年,这几年你给自己做建设,让自己彻底接受一下做女人,如果不行再做男人吧。”
妍姝不知道最后那个孩子最后到底做了什么选择。
她只记得浮生姐最后问她:“待了一下午感觉怎么样?”
妍姝说:“不知道,我只是想过来帮帮忙,目前来说没有帮到什么。”
浮生姐摸着耳畔的玫瑰花:“可能会吸收一天的负能量,但是没有办法呢,这就是生活呢。你看见刚刚那个坐那孩子对面的短头发女人了吗?”
妍姝点头。
“她前一阵才从里面出来,判了十二年,因为老公家暴然后杀了对方。因为习惯了里面的规章制度,她说出来后一下不知道该干嘛了,家里也没个亲戚什么的。然后我就让她住在这里了。”
说着她指了一下里面房间的架子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