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许安过来拉架,本来只是为了面子不得不动手的几人立刻收住了手,脸上那副虚张声势的表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们迅速整理着刚刚因为争执而凌乱不堪的衣服,试图恢复体面的模样,然后找了附近的一处空地坐下,各自低着头,避免与对方目光相接。
“阿安啊,今天这事儿要是换了旁人来拉,你看我还能放过你奶奶不成?”
一个人一边揉着被撕扯得有些皱巴巴的衣角,一边不满地抱怨道,“她那嘴可真是没遮拦,太过分了!”
言语中既有气愤也掺杂了些许无可奈何。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嘛,谁让老人家说起话来不顾及别人感受呢?”
……
许安心底生出一阵苦笑,没想到自己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他心里默默思量:
难道错就真的在我身上?只是因为我家的事太多太复杂,给邻居们提供了谈资而已吗?
正当众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表达不满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
“好了,够了!这样吵闹成什么样子?”
随着这句话落下,四周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说话的人正是本村德高望重的长者林远山,同时也是此次婚礼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虽然他已经年逾古稀,但声音依旧洪亮有力,每当他出现时总能迅速镇住场面。
林远山在小村庄里拥有极高声望,无论哪家有婚丧嫁娶之类的重要场合都希望能请到他作为主持嘉宾。
尽管如此,并非所有请求都会得到响应——毕竟老人家已经不再年轻,过多劳累对身体并无益处。
而林铁犁这次能够有幸邀请到林老先生出席,完全是因为两家有着同族血脉相连的关系。
这种关系在村民之间被视为极为珍贵,因此大家都感到格外高兴与荣幸。
村长林跟生是他的独子,家境殷实,不仅物质条件丰厚,对父亲更是孝顺有加。
每天清晨,林远山醒来,桌上总会有热腾腾的早餐和一杯香气四溢的茶。
因此,尽管已过七旬,他仍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步履稳健。
此刻,只见他坐在太师椅上,缓缓地摩挲着一绺花白的胡须,眼中透出锐利而略带不满的光芒,扫视着面前的一众人。
“有点事就瞎嚷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这句带着威严与不满的话,如一记重锤般落下,震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说完后,林远山的目光又特别落在了人群中许杨氏身上,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她几眼。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掩饰,直击人心。
许杨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吓得立刻闭紧了嘴巴,脸色煞白如雪,心神俱乱。
啊呀,老天爷啊,今天怎么偏偏撞见这位平时少见的老村长了呢?!年轻时的阴影仿佛又重新浮现,在那些岁月里,她曾无数次被这位严厉老者的话语刺得体无完肤。
回想当年,自己因为和婆婆之间总是矛盾重重,每当吵闹声惊动了左邻右舍,这位村长就会亲自来到家里主持公道,可每回都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那时的教训如今想来依旧让人心悸不已——在他面前绝不能露出任何不恭或是挑衅之色,乖巧听话才是唯一的求生之道。
这种认知早已深深地根植于心间,成为了无法抹去的习惯。
而林远山对许安的母亲许李氏的印象极为深刻,她勤劳能干且任劳任怨。
许李氏总是起早贪黑地在田间地头忙活,家里家外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无论是夏日的烈日暴晒还是寒冬的寒风凛冽,她都能默默地坚持下来,这让周围的邻居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然而,她却有个致命的性格缺陷——过于柔弱、软弱可欺。
林远山不止一次与她谈心,告诉她凡事不能总让婆婆一个人说了算,女人也应当有属于自己的主见和立场。
他甚至还开诚布公地说,若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难以独自解决,完全可以找自己求助。
奈何许李氏天性如此,在家庭琐事以及邻里矛盾面前总是选择忍气吞声,以至于最后被刁钻刻薄的婆婆许杨氏欺辱得体无完肤。
许李氏去世之时,整个村子无不为她的遭遇叹息不已,连一向坚强的林远山也流露出几分哀伤之情。
他对这位女子短暂而又悲苦的一生深感惋惜。
同时,他也非常担心许安兄妹将来该如何在这复杂多变的人情世故中生存下去。
因此,在自己儿子林跟生成为了新任村长之后,他特别嘱咐林跟生要对这两个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关照有加,不能让他们再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特别是许杨氏那里的压迫和冷待。
不过,由于林跟生刚上任不久,各种公务缠身,常常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出太多时间来专门关心这两个小家伙。
于是只能每隔一段时间让人将他们兄妹二人带到村委会进行简单询问,并尽力解决一些生活上较为紧迫的小麻烦。
但这样做的频率毕竟不高,林跟生心里也明白单靠这种方式远不足以全面保障孩子们的安全与幸福。
尽管如此,在忙碌间隙他仍会尽可能地关注着兄妹俩的情况,希望能尽一己之力帮助这对可怜的孤儿更好地成长。
原先的许安,虽说性格不至于像许李氏一样隐忍,有什么苦都咽进肚子里,可他的自尊心却极强。
即使被许杨氏苛待得皮包骨头,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架,他也从不将这些苦楚跟任何人诉说,更不会向林跟生透露半点。
每次见到二妞时,他都会紧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叮嘱道:
“千万不要把这些事告诉父亲,好吗?”
而二妞也总是乖巧地点点头,默默地忍受着家中的不公平待遇。
难得在分家的事情上,许安硬气了一回,敢于和长辈们争执,甚至不惜与母亲许杨氏对着干。
然而,这一举动却让许杨氏记恨在心,始终无法释怀。
最终,一场看似简单的发烧便轻易地夺走了这个年轻男子的生命。
许安离世前的眼中满是不甘与无奈,仿佛在控诉着什么,又像是在期待奇迹的发生,但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结束了他短暂而辛酸的一生。
前段时间,当得知许周和许安父子两人因为分家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时,林远山心中早已满是恼火。
他误以为这一切皆因许周打算再娶王氏,认为他们兄妹俩成了拖累,再加上许杨氏对此事态度冷淡、视若无睹,从而做出了如此决绝的选择——将尚未成家立业的许安及其妹妹强行从这个本该温暖的大家庭中剥离出去。
因此,从那以后,林远山对许杨氏、许周乃至刚刚进门不久的王氏都没有哪怕一毫的好感。
“不能帮忙就老老实实地坐着,别净给这儿添乱!”
这话是从林远山口中说出来的,面对着其他几位前来帮忙的女人。
此言一出,她们脸上顿时浮现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有的面露尴尬之色,有的眼神闪躲不安,还有的则显得十分不自在。
但没有人敢开口反驳,生怕触及到林远山此刻已经绷紧至极的神经。
于是,在沉默中,女人们纷纷找借口离开了厅堂,留下了一片寂静。
这寂静之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情绪,让人不禁感到压抑与沉重。
“阿安,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忙?”
林远山的语气比起面对许杨氏她们时多了几分和蔼可亲,他的眼中甚至透出一股淡淡的怜惜,仿佛在这一刻,他对许安多了一份长辈的关爱。
“哎,四爷爷。”
许安心中一暖,仿佛有一股暖流瞬间流遍全身,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安慰。
他连忙回过神来,看向眼前这位面带笑容的老者,心底升起浓浓的感激之情,话语也变得愈发恭敬,“我这就过去。”
说罢,他微微俯身,表达对林远山的尊敬后,快步朝需要帮助的地方走去。
……
厅堂里的喧嚣声掩盖了一切其他的声音,那里正在进行的一件大事让大壮一家人完全沉浸在了其中,根本无暇顾及旁的事情,也没有谁会闲得没事干特地过来打扰他们。
这种忙乱而有序的氛围让人感觉这里像是另一个小世界,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那种紧张而又激动的心情。
……
接近中午时分,阳光正好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向大地,给整个村子都蒙上了一层柔和温暖的光晕。
远处的小道上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与驴蹄轻快的脚步声,那是林铁犁终于回来了。
只见他骑在一头毛色油亮的小毛驴上,满脸洋溢着笑意,带领着浩浩****的一行人马——迎亲队伍正式抵达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