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鹊睁开眼睛,入目之处并不是自己的房间布置。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射进来,她下意识抬手挡住了日光。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她有些口渴,但一动弹,便觉得身上各处似被车轮碾过一般。
苏知鹊心里顿时有个不好的念头。
她想起自己在国公府中了迷香后,又被苏眠眠的丫鬟素秋打晕的事。难道……
苏知鹊垂下目光,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寝衣,她颤抖着手轻轻撩起寝衣,内里空空如也。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缓缓抬起头,瞧见床头的位置放着一套大红色的纱裙,不知怎地,她突地想起赵慕箫曾经送给自己的那套大红色的纱裙,泪水不禁潸然而下。
她,竟做下对不起他的事。到底是她太大意了!
苏知鹊心里的懊悔无以复加。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赶紧逃出去。
正在这时,进来一个眼生的丫头,见她醒来,脸上大喜:“王妃,您醒了?”
“王妃?你在喊谁?”苏知鹊一头雾水。
“王妃,奴婢春香,是新拨来服侍您的丫鬟。”春香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便上前要服侍苏知鹊洗漱穿衣。
苏知鹊本能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她问:“你家王爷是何人?姓甚名谁?既然将我关到此处,为何不敢露面?”
春香以为她在国公爷受到了惊吓,忘记了王爷,莞尔笑道:“王爷在前头忙着招待宾客呢!王妃别急,一会儿啊,王爷得空就来看您了!”
苏知鹊转念一想,自己的身子被那狗王爷折腾得酸软无力,一时半会是跑不了了,逃跑的事,还得徐徐图之,便垂眸道:“近前侍奉吧!”
春香边服侍她,边喋喋不休地说道:“现在整个华阙都在羡慕王妃呢!”
苏知鹊心道:羡慕我这个寡妇被人抢回去做王妃吗?不过,据她所知,大宣是有几个亲王,但大多回了自己的封地,唯一一个破格留在华阙城的,也只有年逾六旬的忠亲王。不会是忠亲王吧?
可她跟忠亲王素来无冤无仇的,对方犯不着为了自己一个寡妇毁了自己安逸的晚年生活啊!
苏知鹊心神不宁,听春香又说道:“咱们王爷大难不死,圣上念王爷忠勇无双,不仅烧了大辽的粮仓迫使大辽退兵,还让大辽的使臣签下了五十年互市友好的协议。圣上封我们王爷为瑞亲王,眼下,华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咱们瑞亲王府上——”
恭贺呢。
春香的话还没说完,苏知鹊酸软的双腿突然生了无尽的力气,身上的软带甚至都没来得及系,她便发了疯似的跑出了院子。
院中的丫鬟小厮见着她衣衫不整的模样,纷纷自觉地垂下目光,视而不见。
桐月本来去厨房给苏知鹊取肉糜粥,她方才见苏知鹊隐隐有醒来的迹象,便吩咐春香在屋外头守着,自己去了厨房。她这边端着肉糜粥刚转过廊柱,便看到一袭红衣一阵风似的从自己身边刮了过去。
她怔了一瞬,忽地想到方才那人身上的香气,是苏知鹊的。忙转过身来,小跑着边追边喊,“王妃,你等等——”
可苏知鹊哪里等得及!
她来不及,她等不得!
她要立刻,马上,见到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寸断肝肠的男人!
夏天的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半空中。苏知鹊跑得满头是汗,双腿发软,她的目光越过月亮门,定定地瞧着人群里的那一道颀长的身影,忽地走不动道了。
她为他走了千步、万步,到了最后那一步,却不敢上前了。她怕,怕到头来只是自己的一场臆想。她怕,怕此刻身处人群中寒暄微笑,进退有度的赵慕箫,只是命运跟自己开的一场镜花水月的玩笑。
正在与同僚寒暄的赵慕箫不知怎地,一颗心突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下意识地偏头,目光直直地越过旁侧的月亮门,落在那一抹鲜红的身影上面。
只见苏知鹊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却眼神炽热地望着自己。他心中大惊,说了句“失陪了!”赶忙拨开众人走向她。
他今日穿着一身亲王服,腰间束着镶玉的腰带,更显身姿挺拔,气宇不凡。
“知知,你怎么……”赵慕箫责怪的话堵在喉咙里,弯腰一把将她抱起,心疼地问,“跑这么远,你的腿,软不软?”
明明是关心的话,苏知鹊却听出了一丝不正经。她红着脸,将头窝在他的怀里,眼泪却夺眶而出。
“赵慕箫,你混蛋,你害我快哭瞎了眼!”她瓮声瓮气地骂。
“让你担心,是我不对。”赵慕箫极为诚恳地道歉,“我任你处置。”
“你知道,我舍不得——”苏知鹊气恼地再次骂道。
“知知,咱们可不能提上裙子就不认账了。”赵慕箫挑眉轻笑,“昨日夜里,你闹我闹得可凶着呢!”他拉起她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肩头,胸口,正要往下,月亮门对面的人群里忽地传来一阵哄笑。
有人笑道:“照我说啊,咱们这些人今日就不该来叨扰瑞亲王,耽误了人家小夫妻打情骂俏,可是罪过哦!”
众人立刻附和道:“瑞亲王,我们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
不一会儿,乌泱泱的人便作鸟兽散,院子里一下子清静下来。
苏知鹊难为情地蹭着赵慕箫的胸口,小声问自己是不是给他丢脸了。赵慕箫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的知知如此可爱,何来丢脸之说。”说着,抱着苏知鹊往回走。
端着肉糜粥的桐月终于在这时气喘吁吁地赶到,她见苏知鹊窝在赵慕箫的怀里,心里乐开了花。
唉,我苦命的王妃啊,总算拨云见日,苦尽甘来。
进了屋子,赵慕箫小心翼翼地将苏知鹊放在**,蹲下身子为她穿上鞋子。苏知鹊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中满是甜蜜,忍不住伸手去抚他头顶的玉冠。
“知知,其实这一切都是我同母亲计划好的。”赵慕箫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狡黠,“那日你在国公府遇险,阿慈扮作素秋的模样将你救出……”
最初的素秋是真的,她受赵元璟胁迫引苏知鹊去芙蓉院。为了不打草惊蛇,弄清楚赵元璟到底要做什么,阿慈在国公府蛰伏了一整日,这才得知赵元璟的真实目的,他竟是想让赵元瑾污了苏知鹊的清白,借瑞阳侯府的手来除掉赵元瑾这个强劲的对手。
心思如此歹毒,让阿慈对他动了杀心。
“国公府书房的火,是阿慈点的?”苏知鹊充满疑问。
“不是他,是阿福。”赵慕箫摇摇头道,“阿慈亲眼所见,赵元璟担心书房的书信被王崇明搜出,吩咐阿福去悄悄将书房点了,而后再点燃自己的房间,借此嫁祸赵元瑾,谁知——”
“谁知引火烧身,真把自己给烧死了。”苏知鹊冷笑道。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赵慕箫正要说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忽地一僵,他下意识就要转身出门,可还没等他转过身来,彻骨的寒意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席卷了他的周身。
“慕箫哥哥,你怎么了?”苏知鹊惊恐地伸手去拉他,却被彻骨的寒意冰得猛地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