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月越说越气,替王妃不值:“她们这般无情无义,王妃您怎么还对她们笑脸相迎呢?”
苏知鹊轻轻摇头,苦笑:“桐月,你不懂。王爷心中念着她们,我若此刻表露出不满,只会让他觉得我不识大体。再者说,她们既然已经回来,我若执意赶她们走,反而显得我心胸狭窄。”
可是,她确实不愿意同别的女人分享赵慕箫啊!
桐月仍是一脸愤愤不平:“可她们当初那样……王妃就不生气吗?”
苏知鹊停下脚步,望向远方:“生气又能如何?”当初是自己心甘情愿嫁进来的。她原先侍奉杜萦过世后就去妙慈庵出家,谁知道上天怜她,赵慕箫又活着回来了。
他平安归来,然而随之而来的纳妾问题也浮出水面。暂且不提傅琳琅等五位被休出府的妾室,仅仅是近一两日,上门为赵慕箫提亲侧妃的媒婆几乎要踏破门槛了。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赵慕箫的房间外。傅琳琅等人却没有迫不及待地进去。
她们等苏知鹊到了跟前,齐声道:“王妃请进——”
苏知鹊被她们这莫名的动作吓得后退了一步,轻声道,“王爷刚醒,身子还弱,你们进去后莫要吵嚷,免得扰了他休息。”
“妾身谨遵王妃吩咐。”傅琳琅等人连忙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苏知鹊打量着几人的神色,她们低垂着头,乖巧文静,十分恭顺,方才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无丝毫敌意。
她见惯了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哪家主母和妾室相处得能这般和顺的?
苏知鹊率先走进房间,赵慕箫正靠在床头,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已好了许多。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见苏知鹊进来,脸上立刻浮上笑意。
“王爷,琳琅她们来了。”苏知鹊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赵慕箫见到傅琳琅等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望向苏知鹊,似是想说些什么。
苏知鹊却已转身,对傅琳琅等人道:“你们好好陪着王爷吧,我先去安排些吃的。”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脚步却故意放慢了一些。
身后传来柳幼慈娇柔的声音:“王爷,王妃看似生气了呢,王爷不去追?”
“不必,她能跑得出王府去?先说说你们五人的事吧。”赵慕箫胸有成竹地说。
苏知鹊加快了步子,桐月也气得迈开了双腿,步子猎猎生风。二人迎面碰上走过来的赵顺,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步履匆匆,似乎有要紧的事,差点撞上桐月。
赵顺看桐月腮帮子鼓鼓的,拧着眉头问:“桐月,你不跟王妃在屋里陪着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桐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们王爷艳福大着呢,可不需要我们王妃陪!”
赵顺没头脑地挠了挠头,刚想跟苏知鹊说什么,主仆二人已经快步走开了。
苏知鹊随意吩咐了一个丫鬟,让她去厨房里取些点心送进赵慕箫的房间,自己则和桐月脚步一拐,准备出府去散散心。
二人安步当车,随意地在长街上晃**。
走了一会儿,苏知鹊觉得口渴,抬眼瞧见青石长街转角处一个卖酥山的铺子,便直奔过去。酥山制作的工艺比较讲究,平常百姓吃不起,来这里消费的多是华阙城中的贵女。
苏知鹊提着月华裙裾跨过门槛,迎面是架八幅紫檀屏风,上绘雪浪烹茶图。转过屏风才见堂内略比外间稍暗的景象:十二张花梨木桌错落摆放,每张桌上都立着盏天青冰裂纹瓷灯,虽是白天,却也掌了灯,正是店家刻意营造出来的朦胧梦幻之像。
灯影摇曳间,几位戴珠钗的贵女正在细语。苏知鹊和桐月悄无声息地坐在她们前面,店家问了二人的口味,很快将酥山端上来。
“听说安国公世子是被活活烧死在自己房间的。”东窗下,一个穿杏子红齐胸纱裙的女子慢条斯理地舀着酥山,银匙碰在琉璃盏上叮当作响,“我还听说啊,那火,是他自己让小厮去放的。”
邻座的鹅黄衫子姑娘掩唇轻笑:“这话不假,那日我阿兄跟着王大人去国公府搜人,亲眼见了那骇人的场面,回家吐了好久呢!”她忽然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吧?安国公世子将自己的前未婚妻,如今的瑞亲王妃关在了他们家书房的密室里头,谁知道做了什么呢……”
苏知鹊捏着瓷勺的手微微一颤。
得,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乳酪凝成的雪山在盏中渐渐融化,糖霜顺着碗沿蜿蜒而下,她却没了继续吃下去的欲望。
她不是被假扮素秋的阿慈交给赵慕箫了吗?什么时候被关在国公府书房下的密室了?
难道,她忘了那段记忆?
难道,那晚神智迷离中,与她**的,不是赵慕箫,而是另有其人?
“要说凉薄,谁能比得过安国公?”另一桌传来环佩叮咚相撞的声音,苏知鹊不动声色地望过去,瞧见一位披着绯色披帛的妇人用金丝嵌宝的护甲轻轻叩着盏沿,“王夫人头七还没过,她的女儿,静贵妃已经张罗着给自己的父亲张罗着续弦了。听说对方是……”
“妄议宫中的贵人,你不怕被治罪吗?”绯色披帛妇人身边的另一个妇人低声道。
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
苏知鹊垂眼搅动着琉璃盏中的酥山,她虽然没了吃下去的兴致,想离开此地,但不想被人看出异样,便呆坐在位置上,等那些人都走了,才起身离开。
“王妃,她们也太气人了!怎么可以说出那样的话!”桐月气呼呼地说。
“桐月,国公府失火那日,你是何时见到我的?”苏知鹊决定问个究竟。
“戌时!奴婢记得很清楚。当时老夫人进宫还没回来,您又没回府,我正急得不行,便瞧见王爷抱着您进了院子,奴婢当时还以为见到鬼了呢,命都吓丢了半条!”桐月一边说一边比划,苏知鹊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便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王爷已经吩咐过了。”
“他吩咐过了?”
“对呀!”
这下,换苏知鹊迷惑了。听刚才那几个贵女的议论,赵元璟自己放火烧死了自己,而婆母杜萦在那晚凑巧带着王崇明闯进了国公府找她,不巧国公府失了火,烧了一间书房,一处宅子,还死了一个儿子……
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苏知鹊却一时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前方有个老者拄着拐杖踽踽独行,老者肩上放着一个褡裢,前后都装了看起来有些沉的东西。苏知鹊突然想念起外祖父来。
但外祖父在宫里,她不想进宫,再跟赵元静碰上。
谁知道,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和桐月刚从一个首饰铺子闲逛**一会儿出来,迎面就瞧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哒哒驶过来。
虽然以她的身份无需回避,但她只想尽量低调一点,省得自己成了他人的谈资,便拉着桐月后退一步,等那马车先回去。
谁知马车慢慢在二人跟前停了下来。
从里头露出一条修长白皙的藕臂,挑起了车帘,笑眯眯地看着苏知鹊道:“瑞亲王妃,可有兴致上来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