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则,醒醒,醒醒,有人来看你了!”
阴暗幽冷的天牢里,赵正则被人喊醒。他揉着浑浊的眼睛,努力睁大眼睛,勉强分辨出外面站着的那道人影。
他蓦地激动起来,用力抓着木桩喊道:“瑾儿!是瑾儿来了吗?”
赵元瑾抬手示意狱卒下去。狱卒低声道:“圣上说了,他现在还不能死。您下手,注意着点儿。”
赵元瑾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而后猫着腰钻进了牢房里面。
他将带来的食盒放在阴冷潮湿的地上,一层一层打开,露出里面让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都是些赵正则爱吃的。
赵正则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了,他狼吞虎咽,一会儿就把赵元瑾带来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赵元瑾看他吃得心满意足,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一定很纳闷宋氏为何会出现在听雨轩吧?”
赵正则拿褪了色的袍袖擦了下嘴角,忽地明白了什么:“你……你做的?”
“其中,是有些我的手笔的。”赵元瑾无视他目中的怒火,缓缓在他身侧坐下来,自顾自说道,“嫂子腹中的孩子是我的,这点,你应该能猜得到。”
“你……你……乱来……”赵正则气得胸膛上下起伏。
“大哥不能生育,偌大的国公府不能没有继承人,而我,我对女子并无兴趣,我……有自己的爱人。可是他,却被大哥给害死了。”说着,赵元瑾话锋一转,冷冷地道,“这些年,你纵容赵元璟做下的错事,害过的人命,恐怕你们自己都不记得了吧?呵呵,在你们眼里,普通人的性命如草芥……”
赵正则情绪激动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想起身,却发现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别白费力气了。你的饮食中,每一餐都加了料。圣上,是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的。你这个祸国殃民的蛀虫,圣上要你在绝望中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被一日一日的绝望,啃噬掉……”赵元瑾噙着笑意,可说出的话却让赵正则浑身发冷。
“王歌,是被大哥闷死的,就在那个雨夜。我在榻上与嫂嫂欢好,我的人,亲眼瞧见,赵元璟捂死了自己的母亲。他要用自己母亲的死,来引苏知鹊入局,来设计害我……可我怎么会乖乖就范呢?您说是吧,父亲?”
赵正则瞪大双眼,颤着唇道:“不……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儿子!”
“我自然不是。”赵元瑾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嗤一声,“李公公不亲自为我们滴血验亲了吗?我们,并无血缘关系。这还要多亏您拼着半条命向圣上换来的恩宠呢!”他凑近浑身发抖的赵正则,“谢谢你将藏起来的家私告诉我在何处,我会用这笔银钱,改名换姓,养大嫂嫂和我的孩儿,我还会,扒出来赵元璟的尸骸,丢去喂野狗……”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赵正则已经昏死过去。
“啧啧,真不惊得吓!”赵元瑾起身,拍了拍衣襟上沾到的枯草,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天牢。
“嚯,下雪了啊。嫂嫂和我的孩儿,应该快要出生了呢!”他仰起头,望着漫天簌簌而落的雪花,唇角勾起一丝微笑。而后翻身上马,策马奔驰在漫天雪地里。
“嗖——”城墙上,一个人长身伫立,身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看到奔出城门的那道人影,他缓缓拉满弓箭,瞄准那人的后心,径直射了过去。
“噗嗤!”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让赵元瑾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箭头穿心而过,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一头栽倒在漫天雪地里。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赵元瑾仰面望着漫天的雪花喃喃道,“嫂嫂,眠眠……”
两道脚印自城楼蜿蜒至赵元晋的尸身旁。苏思弯腰探了探赵元瑾的鼻息,起身恭敬地回道:“公子,人看着,应是死了。”
苏知镜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到底是为我做过事的人,找口棺材,好好安葬了吧。”
“是!”苏思应下,随即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公子,殿下还在府里等着您回去呢!”
苏知镜却摆摆手:“我还有事。”
看着公子一脸严肃的模样,苏思也不敢再问,只低声道:“小的知道了。”他说完,没等到身边人的回话,抬头才发现,苏知镜已经走出了老远的一段距离。
漫天风雪中,他的背影孤寂而清冷,但脚下的步伐却异常坚定有力。
妙慈庵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
苏知镜被人引去见了净心师父。
“阿娘,您……您还好吗?”他跪坐在蒲团上,与手持木鱼的净心面对面而坐。
净心手中的木鱼停在半空中,一直阖着的眸子蓦地睁开,声音忽远忽近:“知知她,还好吗?”
“阿娘。”苏知镜潸然泪下,哽咽道,“知知很好,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慕箫他,对她宠的亦无法无天。外翁身体康健,瑶华姑姑也如愿嫁给了舅舅,江流他,他也做了大宣最好的首辅……”
“那就好。”净心手中的木鱼在此刻落下来,“咚——”,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缓缓起身,揭掉了脸上戴了数十年的面具,而后转过身来,微笑着冲苏知镜道,“镜儿,来,阿娘抱抱。”
“阿娘——”苏知镜慢慢走过去,净心将他紧紧地拥住,“不枉娘和杜萦用几十年的寿命,换你们这一世重来。上一世,是我太痴傻,总觉得苏明诚此人虽耳目不明,不至于让我的知知受此大苦。如今,一切终得圆满,我们,也该归去了。等我离去,你便将杜萦和我头上的那支攒金喜鹊步摇放在一处,我们来生,还……还要做好……姐……妹……”
“阿娘!”
净心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她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在临死前听到自己女儿喊的那声:“阿娘!阿娘,我要抱抱!”
“阿娘——”苏知鹊压抑的哭声被屋外簌簌而落的大雪声尽数掩盖。
泽州府,芳菲早起去请杜萦起床洗漱,却发现她手中握着那支常戴的攒金喜鹊步摇,面容微笑,却怎么喊也喊不应,她凑近去探杜萦的鼻息,却发现她气息已绝。
“老——老夫人——薨了——”她踉跄着夺门而出。
于此同时,正窝在赵慕箫怀里睡着的苏知鹊蓦地觉得心口一悸,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赵慕箫见她脸色苍白,呼吸凝滞,不觉得大惊,正要唤府医,却见芳菲掀开棉帘,“扑通——”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禀道,“王爷,王妃,老夫人,走了!”
苏知鹊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梳妆匣,忍着钻心的痛意,吩咐桐月将那支攒金喜鹊步摇取出,身上披了大氅,被赵慕箫拥着,踉踉跄跄奔去杜萦的房间,跪在她的床头,将两支攒金喜鹊步摇放在一处,心口的窒息感这才猛然消失。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如初生的婴儿,“哇”一声放声哭出来:“阿娘——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