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元静出了大殿,太后屏退众人,只留了婉华,而后慢悠悠地开口道:“苏家丫头,哀家本不想见你,只是皇儿既然将你送到哀家这个地方,哀家便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她说了这些话,便单手支颐,合着眼,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苏知鹊见她屏退众人,心里也知道她要说些不方便被外人知道的话。听太后这意思,接下来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太后不吭声,苏知鹊便端着手臂保持聚精会神听训的模样。
殿里的鎏金瑞兽香炉丝丝钻进她的鼻子里,苏知鹊站得久了,只觉得两眼发涩,昏昏欲睡。
正在这时,太后的声音忽地在上首传来:“不过看你这模样,倒是个沉稳的。那你说说看,皇上为何突然要你来伺候哀家呀?”
苏知鹊微微福身,见太后依旧闭着眼,便用轻快的语调轻声答道:“听传旨的李公公说,是圣上特意吩咐了民女,来给太后娘娘解解闷子呢。民女自当倾尽心力,竭尽所能,只为搏得太后娘娘一丝笑颜,也好让圣上放心,更让民女心中稍安。”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嘴还挺甜。”话音未落,她睁开眼睛,粗粗打量了几眼苏知鹊,又说道,“你外翁是王慎,你是他的外甥女,想来也不是个愚笨的。哀家且问你,你当真以为皇上是让你来给哀家解闷的?”
说着,她看向婉华:“若说解闷儿,这宫里有婉华,还有哀家的琼华那个机灵鬼。再不济,还有那么多宫女,哀家缺你一个五品官的女儿?”
太后这话轻声细语,却带着无形的威严。苏知鹊的脸色微变,她当然知道,圣上下旨让她入宫陪太后解闷只是句托词,真正的目的,应是怕自己在苏家遭受苛责。
她的阿爹因为自己和静贵妃弟弟的婚事被罚俸一年,国公府又借给她赔礼道歉一事羞辱苏眠眠,这两件事无论是其中哪一件,都够她在苏家喝一壶的了。
想必,是有人在圣上跟前说了耳旁风,才把她塞到太后这边来。
只是,这人,能是谁呢?
苏知鹊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太后娘娘英明,民女深知圣上此举另有深意,民女猜或许是圣上担忧民女在苏家处境艰难,借由娘娘这里庇护一二。至于背后之人,民女实在不知。”
太后听了,微微点头,“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你既进了宫,就莫要再想着苏家之事。在这里好好侍奉哀家,只要你本分守己,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你。”
苏知鹊赶忙谢恩。
太后摆摆手,说自己乏了,让婉华安排她的住处去了。
因为要便于太后随时传召,婉华给她安排的住处并不算太远,就在乾宁宫后花园的一处阁楼里。到了地方,苏知鹊仰起头,看到牌匾上刻着“观鹤楼”三个鎏金大字。
“苏姑娘,这便是您日后的住所了。您初来乍到,宫中规矩繁多,还需小心谨慎。我每日辰时会过来查看,您有事也可差丫鬟找我。”
苏知鹊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婉华手中,打量了一下四周,悄声道:“姑姑,知鹊心中挂念舅舅,可否劳烦姑姑帮忙打听一下我舅舅王煦的消息。”
提到王煦,婉华脸上有一些不自然,她将银子重新塞回苏知鹊手里,笑道:“这等小事,婉华为姑娘稍事打听便是。至于这些银子,姑娘还是放在身上,说不定别处有用得着的地方。”
苏知鹊见状,只得将银子收好,但一颗心却七上八下起来。
侍奉她的丫鬟名叫阿慈,脸如满月,是个富贵之相,可惜是个哑巴。婉华的目光落在阿慈身上,柔声道:“说起这丫头,也挺可怜的,她小姑娘两岁,家里出了事,她被罚到掖庭,因为不会说话,几乎人人欺负她。有一次被人欺负得狠了,恰好被贪玩的公主撞上,就把她要了过来,又求到了太后娘娘跟前,这才把她安排到这个院子里侍弄花草。你看,这丫头胃口好着呢,她不仅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养得好,自己也胖成球了。”
说到这里,婉华忍不住笑起来。
阿慈看到她笑,自己也跟着傻笑起来。
这一路上婉华都没怎么说话,提到阿慈,她的话才多了起来。苏知鹊意味深长地看了阿慈一眼,心道:恐怕这个阿慈的身份不简单。
婉华在离开时悄悄对阿慈叮嘱:“好生照顾苏姑娘,尤其是饮食方面,切不可出错。”
阿慈骨碌骨碌转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婉华离开后,阿慈兴奋地用肉嘟嘟的小手拉着苏知鹊往阁楼里快步走去。在入口处,阿慈指指头顶的牌匾,而后拉着苏知鹊沿着楼梯一口气爬了二十多楼梯。
苏知鹊累得气喘吁吁,掐着腰,扶着墙壁问她要做什么,阿慈咧着嘴冲她笑,然后拿手指指上方。
“阿慈,你要我跟你爬到楼顶?”苏知鹊不可置信地问。
阿慈开心地点点头。
苏知鹊望着她盈满笑意的眼睛,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发现好东西要分享给阿娘时的情形,她点了点头,继续爬起楼来。
两人爬一会儿,歇一会,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爬到了楼顶。
登上楼顶后,眼前的景象让苏知鹊瞬间忘却了疲惫。
登高望远,乾宁宫的美景尽收眼底,远处饲养奇珍异兽的院子里,两只白鹤正展翅高飞,洁白的羽毛在落日余晖下熠熠生辉。
苏知鹊惊喜地瞪大双眼,感慨道:原来这就是“观鹤楼”名字的由来啊。她高兴极了,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一旁的阿慈看到苏知鹊这么开心,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她一把抱住苏知鹊,竟围着原地欢快地转起圈来。
阿慈的笑声像银铃一般清脆,苏知鹊也被她感染,笑得合不拢嘴。这一刻,所有的烦恼都被抛诸脑后。苏知鹊心想,不管未来宫中生活会怎样,至少此刻有这般美景相伴,还有阿慈这么可爱的伙伴,都是让人开心的。
“咕噜噜——”饥肠辘辘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两人的笑声中。
苏知鹊尴尬地松开阿慈,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道:“不好意思啊,阿慈,其实,我进宫以后,还有没有吃午饭呢。”
阿慈听她这么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似乎不信她会被人苛待。但很快,她莞尔一笑,阿慈拉着苏知鹊来到楼顶的一角。
只见阿慈从楼顶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拿出一个自己偷藏的食盒。在苏知鹊吃点心的时候,她在地上写道,我常常来楼顶看白鹤,就藏了些吃食,害怕饿得走不动。
苏知鹊不禁哑然失笑,这阿慈真是有趣又聪明。
她边吃边问阿慈关于宫中的趣事,阿慈用手比划着,尽力表达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在阿慈比划的时候,苏知鹊留意到在阿慈比划的时候,苏知鹊留意到阿慈的手掌。那双手掌宽大厚实,掌心有着厚厚的茧子,特别是虎口处,茧子尤其明显而且坚硬。手指关节粗大,不像普通女子那般纤细柔弱,反而透着一种力量感。指甲修剪得很短且干净整齐,指尖看起来很有力。
苏知鹊心中一惊,这种手掌特征可不像是单纯打理花草或者干杂役的宫女该有的。
她想起之前隐隐觉得阿慈身份不简单,此时结合手掌的细节,她推测阿慈也许是会功夫的。
阿慈似乎察觉到苏知鹊的异样目光,疑惑地歪着头看她。
苏知鹊忙回过神,笑着岔开话题。然而她心里却暗暗盘算着,这阿慈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果真的会功夫,为什么会乖乖在掖庭被人欺负。她是有什么特殊任务,还是在隐藏躲避什么?
苏知鹊决定先不动声色,慢慢观察阿慈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