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金銮殿上气氛凝重。
"陛下!"周绍率先出列,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臣要弹劾镇国公主陆昭!"
龙椅上的皇帝微微抬眼,冕旒下的目光晦暗不明,似乎早已知晓今天要上演的这一出大戏。
"哦?周爱卿要弹劾端阳何事?"
周绍神情凝重,"镇国公主身为皇室宗亲,却谋害皇嗣,残害手足!永宁公主惨死狱中,分明是五殿下所为!还望陛下明察!"
他话音刚落,底下无数臣子随之附和,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陆昭站在群臣之首,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如水,仿佛周绍口中的滔天罪名与她毫无关系。
"周大人此言差矣。"
谢柏儒出列反驳,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永宁公主之死尚未查明,怎能妄下定论?况且..."
韦明城冷哼一声,“周大人空口白眼,可有实证?”
"正是,"又有国子监出身的寒门官员站出来,他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镇国公主一向仁厚,怎会做出这等事?倒是周大人……听闻永宁公主生前曾与周家势同水火,公主可谓是周公子亲手送入诏狱,若说嫌疑,五殿下还不及周公子……"
陆琛平淡道:"周公子乃是永宁的驸马,秋山一案,就事论事,大理寺已在审核当中,周家有何理由对永宁痛下杀手?"
隔岸观火许久的陆昭幽幽开口:“三皇姐虽险些害我丧命,但相信大理寺一定会秉公办案,还本公主一个公道。依太子皇兄所言,此案已经在审,我又有何理由冒此风险,痛下杀手呢?”
周绍底下的御史道:“妇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犹未可知……”
“放肆!”
陆昭转身,一双凤眸逼视过去,那满含杀意的目光让方才出言之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萧煜冷声道:“这位大人,事情还没有定论,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口出狂言,冒犯天威,该当何罪?”
那人一时噤声,不敢出言。
周绍上前一步,望向庚帝道:“陛下,依臣之见,应即刻将镇国公主押入诏狱候审!”
“牝鸡司晨,扰乱朝政,应当废其上殿议政之权!”
"够了。"
庚帝淡淡开口,声音不怒自威。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庚帝的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陆昭身上:"端阳,你可有话说?"
陆昭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毅然道:"回父皇,儿臣问心无愧。"
庚帝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道:"此事朕自会查明。不必再争论。"
散朝后,陆昭正要离开,却被良元德拦住:"五殿下,陛下召见。"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青烟袅袅升起。皇帝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晕。
陆昭跪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庚帝没有回头,"端阳,你可知错?"
陆昭没有起身,仍跪在原地,她神色平静道:"儿臣愚钝。"
庚帝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永宁之死,你做得太过火了!"
陆昭眉心一皱。
此事她丝毫没有遮掩,庚帝知道真相,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父皇明鉴。"陆昭直视皇帝的眼睛,语调意味深长,"三皇姐之死,与儿臣无关。她是被周家灭口。"
庚帝一怔:"你说什么?"
陆昭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折,双手呈上,"父皇,儿臣斗胆猜测,三皇姐与周家反目,周家担忧被供出其贪污罪状,因此杀人灭口。"
庚帝接过密折,眉头紧锁,信手一翻,里面竟然是一片空白。
他诧异了一瞬,随即眼里绽破了几分笑意。
“端阳,”庚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的胆子不小。”
她话中说得煞有其事,呈上的密折也好似是什么实证一般,实则只是在让自己做出选择,是该借题发挥除掉周家,还是让她“罪有应得”。
一个是自己亲手培养起的利刃,一个是早就想要削弱的世家,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该怎么选,是不言而喻的。
至于陆檀,她对庚帝而言,根本就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庚帝眼神晦明交杂,他感叹陆昭这个女儿的城府,但也知道,利刃已经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没有一个帝王会希望被人牵着鼻子走。
陆昭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眉眼低垂,将姿态放得很低。
"父皇,"陆昭轻声说,"周家势大,若不除之,后患无穷。儿臣此举,一可疲世家,二可肃朝堂,也是为了替父皇分忧。"
按照陆昭的说法,他大可以痛失爱女为由,雷厉风行一段时间,在朝中大开杀戒,整顿朝纲。
若皇帝想除周家,即便没有证据,也能手到擒来。
庚帝沉默良久,耐人寻味道:"你倒是比你那几个兄弟都聪明。"
陆昭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儿臣不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儿臣不愿让父皇为难,在此案有定论之前,儿臣愿自请入狱,以平众怒。”
庚帝沉思了片刻,而后挥了挥手,"下去吧,此事……朕自有分寸。"
陆昭应了声,随后恭敬退出了金銮殿。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知道,父皇已经动心了。
今日她能全身而退,就已经赢得彻彻底底。
而大殿内,皇帝看着手中的密折,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陆昭自请入狱,看似是想平息众怒,实则陆檀已死,郑家和太子党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个关头,不论案件作何处理,她待在狱中有玄甲卫保护,也比在重华宫中还要安全许多。
要磨一磨这个女儿的棱角,便让他们斗去吧。
他会根据陆昭之言对周家出手,但她给自己招来的后患,他也不会再去平息。
这个女儿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若她是个男子,或许时至今日,东宫便要易主了,可惜,端阳是个女儿身。
不论来日继承大统之人究竟是太子,还是陆涟,再不打压一下端阳的气焰,恐怕她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培养她是为了辅佐储君,可不是为了塑造出一个野心勃发的逆党。
庚帝转身望向窗外,小案上的白瓷瓶内,一株红梅开得正艳,那是先皇后最爱的花。
"阿华……"庚帝轻声呢喃,"朕这个女儿,竟越来越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