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12月10日，离过年还有整整两个月，龙山县水利工程大会战开始了。
今年的水利工程还是疏通本县最大的河道——黑马河。
黑马河又宽又长，去年只疏通了一半，今年继续干。
一大早，革委会主任骆玉堂就在公社的大喇叭里发出“抓革命、促生产”的通知。
上午，黄堂街上有很多拖拉机经过，都是下面的各个大队把本村的男性社员送到黑马河的两岸，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为第二天的开工做准备。
文化站这边也不敢怠慢，刘少波提前作出安排：“大家暂且别训练了，把被褥、乐器、服装、道具准备齐全，午饭后就出发！”
杨金山问道：“站长，我们怎么走？”
刘少波看了看手表：“我已经跟黄堂大队的黄书记联系过了，借他们的拖拉机跑一趟！”
果然，陈援朝等人刚把一应物品拿到院子里，就有一辆拖拉机停在文化站的大门口。
从拖拉机上跳下两个人。一个又白又胖，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派头十足；另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满是油渍的旧军大衣，一看就是拖拉机驾驶员。
刘少波立即迎上去：“黄书记，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黄书记就是那个白胖子，他满面笑容地握住刘少波的手：“刘站长，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不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嘛！”
陈援朝听了，禁不住想笑：“这家伙真会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省市的领导呢！”
刘少波把黄书记请进他的办公室喝茶，那个驾驶员则凑到宣传队员们这边，明面上是帮着大家装车，其实是向李彩霞和闻小婷献殷勤。
大家把所有东西装上车，也到了午饭时间。
老高在食堂门口叫道：“吃饭喽！”
陈援朝和杨金山等人往厨房走去，驾驶员也跟上来。
他今天要把大家送到工地上去，在这里吃一顿饭也是人之常情。
刘少波拉着黄书记从办公室里出来，一起走进食堂。
看到大家每人端着一碗猪肉白菜炖粉条，黄书记皱了皱眉，然后向驾驶员使了个眼色。
驾驶员立即说道：“没有酒吗？”
老高愣了一下：“哦，我们这不允许喝酒！”
驾驶员十分不满：“是不允许你们喝酒，又不是针对我！我跟你们说，我每天中午必须半斤酒，要不然就犯困！待会儿路上出什么岔子，可别怪我啊！”
刘少波面有难色：“黄书记，不是我小气，我们的文化站的工作章程就不允许喝酒！再说，今天下午到工地，还有很多事要做，要搭帐篷，要彩排，晚上还要给社员们表演一场。表演完了，我们还不能睡觉，还要排一下明天的节目！”
黄书记笑眯眯地看向驾驶员：“老三，我知道你酒瘾大，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你克服一下！”
驾驶员却昂着头：“书记，我也想克服，可是，我每天中午半斤酒的习惯都坚持二十多年了，哪能说克服就克服？而且，我如果喝点酒，开车也顺当。不喝酒，说不定半路就抛锚！”
陈援朝心说：“这个驾驶员敢违抗大队书记的命令？不会是书记想喝酒，借驾驶员的嘴说出来吧？”
刘少波还一个劲地咂嘴：“黄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别喝，等我哪天从工地上回来，专门请你？”
黄书记故意冷下脸：“刘站长，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是我要喝一样！是人家老三要喝！不喝点酒，他连车都不能开！是不，老三？”
驾驶员一副拿捏的姿态：“没有酒，就不走！”
这时，陈援朝他们已经吃饱了，都等在一边，只要驾驶员吃好就能上车。
可是，驾驶员的架子拿得非常大，就连黄书记都迁就他。
杨金山捋起袖子：“狗东西，欠揍是吧！”
驾驶员冷笑一声：“想揍我？来啊！我本来还想着喝半斤，如果挨揍了，就得喝一斤！”
说着，他直接往地上一躺，身后倚着两袋面粉，跟后世的葛优躺如出一辙。
陈援朝知道，遇上这种无赖，拳头硬也不好使，既然有求于人，就不能真的动手。
他立即把杨金山推开：“师兄，稍安勿躁！”
而黄书记则像看戏一样，一声不吭坐到角落里。
王贵把刘少波拉到外面：“站长，不就是一瓶酒的事吗？让老高买一瓶‘绿豆烧’来，让他们喝个够！”
陈援朝也跟了出来，听王贵这么一说，他急忙阻拦：“那怎么行？喝醉了还怎么开车？我们好几条人命都在他手里攥着呢！”
看过后世很多酒驾造成的事故，陈援朝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更清楚酒驾的危害。
刘少波也和陈援朝一个想法：“驾驶员喝过酒，万一出事，就耽误我们的事。而且，还是我们请他们喝的。这事如果传到骆主任的耳朵里，我吃不了兜着走！”
陈援朝冷笑一声：“站长，弄点酒让他们喝，车子我来开！”
刘少波和王贵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援朝，你可别逞能！”
陈援朝冷笑一声：“难道开个拖拉机，还要驾照吗？”
“驾照是什么？”
陈援朝这才想起，这个年代还没有“驾照”的说法，他就换了个说法：“就是机动车驾驶证！”
刘少波摇头：“一个破拖拉机，还要什么驾驶证？问题是，你会开吗？”
这个年代，拖拉机也是稀罕物，一个大队才有几台，而且还是专人使用，驾驶员拿拖拉机比自己老婆都亲，一般人根本没有碰的机会。
陈援朝嘿嘿笑道：“站长，我开过的！上高中时，班里组织学农，我就开着拖拉机给人拉麦子！”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其实，他高中时根本没开过，这么说，只是骗骗刘少波。
他远远地看到，这台拖拉机不是手扶式的，而是方向盘式，也是用摇把启动。
只要有摇把，他就能开动。
刘少波回头看向厨房，拖拉机驾驶员还在耍无赖，黄书记还在看戏。
“看来，他们今天这顿酒是不喝不行了！这样吧，援朝，我去拿一瓶酒来，让他们喝着。你先熟悉一下拖拉机，如果真的能开，我们就偷偷地走！”刘少波也是气急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陈援朝兴奋地跑向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