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無論什麽時候,楊柳都要在自己的腋下夾一顆藥丸。
如果是冬天還好,臭味隻有與她有親密接觸的人才能聞到。
隻要氣溫回升,臭味就能散發出去,讓周圍一兩米距離內的人也能聞到。
所以,很多試圖接近楊柳的人,都被這種臭味熏過。
也正因為如此,楊柳這個“臭丫頭”的外號才不脛而走,越傳越廣。
昨天晚上,楊柳洗過澡,換了幹淨衣服。到了今天早上,她以為不與外人接觸,就沒有再用那種藥丸。
沒想到,楊金山離她稍近,立即就發覺異樣。
楊柳沒說話,求援地看了看陳援朝。
陳援朝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金山師兄不是外人,也能幫我們保守秘密,你不要擔心!”
他這麽一說,楊金山反而更迷惑:“你們還有什麽秘密嗎?”
陳援朝鄭重說道:“柳柳其實並沒有什麽病,這種臭味都是她自己弄出來的!”
“為什麽要這樣做?”楊金山問道。
楊柳說道:“我是為了保護自己!如果我不把自己弄點毛病出來,會有無數個壞人打我的主意!”
楊金山這才明白:“妹子,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保守秘密,連我爹、我娘、我媳婦,我都不告訴他們!”
陳援朝笑道:“也不是不能說!等哪天我帶著柳柳去拜見師父和師娘,再親口跟他們說這事!”
他早就想過了,楊柳這種情況,也不能一直都夾著藥丸。被那種臭味熏久了,楊柳非抑鬱不可。
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人群,不再使用藥丸,就像現在這樣,住在平時根本沒什麽事的文化站裏。
陳援朝本人也必須盡快強大起來,擔負起保護楊柳的重任。
至於楊柳的這個秘密,可以在適當的情況下告訴楊老九夫婦,也能得到他們的庇護。
楊金山鬆了口氣:“那行,希望你們能早點去我家,我爹娘早就想見見妹子了!”
陳援朝回頭問楊柳:“過一段時間,我帶你去拜見師父、師娘,你沒意見吧?”
楊柳倒是很大方:“可以!但是,我剛剛跟隊長請了病假,如果到處亂跑,被田集大隊的社員看到,會不會有人質疑我的病?”
楊金山忙說:“不會的!田集在黃堂街的西北,我家在黃堂街的東南,不在一個方向上。田集的人根本看不到!”
楊柳卻還不敢做出允諾:“這街上認識我的人多著呢!”
她來這裏插隊兩年,“臭丫頭”之名,年輕人都知道。
楊金山又說:“你們可以晚上去!”
楊柳笑著點頭:“那好吧!等天氣再暖和一點吧!”
這段時間的氣溫還是不穩,但這隻是借口,她還是有點顧慮,去看望陳援朝的師父,自己是以什麽樣的身份。
是以徒弟媳婦嗎?似乎還有點早哎!
陳援朝笑道:“好,這事就這麽定了,我們繼續排練,柳柳做我們的第一個觀眾!”
上午排練結束,楊金山回家,陳援朝和楊柳做午飯。
吃過午飯,陳援朝讓楊柳躲在房間裏,他把文化站的大門鎖上,騎著車子出去走街串巷。
前麵就是紅星公社下屬的趙墩大隊,陳援朝一進村,就放慢車速,專往一些老年人身邊騎。
之所以要找老年人,是因為老年人才會收藏一些老物件。
前些年,上麵號召破四舊,年輕人思想激進,把他們能接觸到的一些古董文物全部破壞,著實讓人心疼。
反倒是老年人知道老物件還能換些錢,就偷偷地藏起來,一旦遇到合適的機會,他們也會把老物件出手的。
前麵有一個衣著破舊的老太婆,領著個營養不良的小男孩。
陳援朝騎著車子超過他們,在下一個路口停下,站在那兒,東張西望,嘴裏還念叨著:“溜、月、汪、澤、中、申、星、張、愛、駒……”
如果是一般人從他身邊經過,很有可能會把他當成神經病。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念經呢!
如果是懂行的,或者在江湖上混過的,一聽就知道,陳援朝說的是江湖春點。
所謂的“春點”,就是黑話。
在春點中,溜、月、汪、澤、中、申、星、張、愛、駒依次代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另外,還有“草山”指的是香煙,“火山”指的是酒,“上坑”指的是吃飯……
春點的內容十分博雜,一般人很難學全了,夠用就行。
陳援朝前世混商道,什麽東西都懂一點。
他知道,此時的自己必須以一個江湖人的形象出現,那些家中有古董的人才會相信他,並且願意把古董賣給他。
如果他不說春點,讓大家以為他是個又紅又專的革命小將,那麽任何人都不會承認自家有古董,他出多少錢,別人都不會搭理。
這種革命小將什麽事都做得出,他們搶去你的古董,你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曾經有紅衛兵小將冒充江湖人到鄉下騙古董,因為春點說錯了,被人識破,打個半死。
那老太婆領著小男孩,從陳援朝的身邊經過,聽到陳援朝口中念叨,就問道:“小大哥,你是幹什麽的?”
很顯然,這個老太婆在解放前也不是一般人的。
陳援朝掏出“大前門”:“大娘,來一根草山!”
“那就來一根!”老太婆毫不客氣。
陳援朝給老太婆點上,又掏出一顆糖塊,給小孩子。
然後,他才說道:“大娘,我想收點舊物件,你家有嗎?”
老太婆吐出一口煙:“舊物件,我肯定有,就看你能出什麽價?”
一般來說,確定對方身份之後,就不會再用春點。一般人會的不多,就算春點大師也不想說,那樣太累。
陳援朝笑道:“大娘,那要看你的物件是什麽,我們看物論價!”
“就怕你不識貨!”
“不識貨還敢出來跑江湖嗎?家有千頃良田,也不夠賠的!”
老太婆也笑了:“那行,你且等一會兒,我回家拿兩件,看你識得不!”
“行,大娘你慢點,不急的!”
老太婆帶著孫子向附近的一戶人家走去,大約二十分鍾之後,她才警惕性十足地走出家門。
陳援朝計算她的腳程,來回也不過三分鍾,也就是說,剩下的十七分鍾,都浪費在家裏了。
“這老太太把東西藏得可牢靠,可能連子女都不知道吧!”陳援朝暗暗吐槽。
老太婆這次沒帶孫子,速度也快了一倍,她來到陳援朝的麵前,大拇指、食指、中指捏著一個小方塊:“這個你認識不?”
陳援朝把腦袋湊過去,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塊田黃石。
田黃石,最早產於福州壽山鄉“壽山溪”畔的水稻田裏,因為色澤鮮黃而得名,可以雕成各種擺件或者印章。
用三根指頭捏著的田黃石,隻能是印章。
他笑道:“田黃石,誰不認識?”
說著,他指著地麵:“大娘,你放在地上,我仔細看看!”
他是絕不會直接從老太婆手裏接過的,以防被訛。
老太婆把田黃石印章放在地上,陳援朝這才拿起來,仔細端詳。
隻見印章四麵分別雕著梅、蘭、竹、菊,底麵有四個篆體小字——“龍岩居士”。
陳援朝心中一喜:“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