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敲到三更时，诏狱西南角突然传来哭嚎。
沈青黛抚着弟弟方慕青被微微烫伤的脸颊，看刑吏将嫡姐沈曼萱拖往教坊司。
柳氏金钗划过青砖的刺响中，她想起前世十四岁那年，这女人也是这样看着她姨娘被拖出柴房。
如今大仇得报，她却丝毫不觉畅快……
接旨那日偏逢暴雨，沈青黛却命人大开中门。
当她在御史台存档的卖身契上按下县主金印时，净明正带人挖开古刹菩提树——三百具女童骸骨缠着褪色的并蒂莲嫁衣，树根间还嵌着左相门生的象牙腰牌。
“够换他十年不敢妄动了。”
沈青黛将冰裂纹玉簪别进净明发间，那是用陆家最后一块矿玉雕的，“等北疆军粮案翻出来......”
远处突然炸开烟花，新晋的明威将军正在城楼布防。
皇帝终究舍了左相位子，却把其侄女送进了东宫。
望着净明的脸，她忽然想起她刚入慈恩寺时……
那时她还不识路，寻不着藏经阁。
沈青黛正找着呢，却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她平日在大慈恩寺并未见过的小院子。
色彩鲜艳华丽，与周围的其他殿宇大不相同，她有些疑惑。
莫非这就是住持解签的经文里所说的万方安和之地？
她小心翼翼推开一点门，院子里光线并不明亮，也不像其他殿宇一般有僧童聚集在院子里，反而静悄悄的。
她心中疑虑更甚，却有些犹豫，这般安静，真的算得上是万方安和吗？
沈青黛提着灯笼，缓缓靠近佛堂的门口，与院子里的昏暗不同的是，佛堂里却灯火通明。
沈青黛却呆愣在了原地，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怔楞了许久才回过神似的别开脸。
佛堂里几个武僧与几位女子纠缠在一起，古铜色与女子的瓷白鲜明对比着，她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女子的嘤咛，真是好不荤乱。
她提着灯笼的手都有些颤抖，慌乱的想要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踉跄着撞翻了一座烛台。
一个衣着还算整齐的武僧扶住了她，虽说是还算整齐，但也是**着上身，露出经年日晒雨淋练就的古铜色胸膛。
沈青黛有些害怕的想要收回手，却抽不回来，她想说些什么，她走错了之类的话，看着眼前高大的武僧，她却有些说不出话。
那武僧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今日禅修的女客只六位，姑娘是否记错了日子？”
她忙慌乱道：“不…不是，我不是来这的……”
那武僧却只当她是第一次来，有些羞涩。
毕竟来这的夫人小姐，初次都是如她这般不好意思。
他轻松抱起沈青黛，将人带进了耳房的小佛堂，放在了佛堂的供桌前。
沈青黛想走，却被他抵在供桌上。
男子与女子的力量本就悬殊，何况他还是经年练功的武僧，她这才真的有些害怕起来。
眼前还能看见上头供奉的佛像宝相平和，笑容满面春风，不似其他殿宇那般威严肃穆，她心里却有些泛起凉意。
看着近在咫尺的武僧，她想解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因为害怕的缘故，身上力气更是卸了大半。
武僧伸手欲解她的衣裳，沈青黛忙紧紧攥住衣带，慌乱摇了摇头。
“姑娘不要怕，修禅并无你想的那般可怖，我也并非不怜香惜玉之人。”
武僧见她抗拒的厉害，有些无奈道。
手上却越发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抵在一侧，抽开了外裳的带子。
他还欲再解，却听见一声略显慌乱的声音。
“慢待！正坚，慢待！”
净明全然不似往常的沉稳持重，云淡风轻，一把拉住沈青黛将人藏在自己身后。
他瘦，木色的僧袍松松垮垮的，遮住了沈青黛此刻恍惚的神色。
见她并无什么不妥，这才松了一口气，冲正坚端正行了个礼：“正坚见谅，她并非来修禅的女客，你误会了，我们不便多留，便先走了，明日武场我再与你解释。”
正坚也有些懵，但还是点头道：“好，那你们去吧。”
沈青黛还有些恍惚着，身上也提不上力气，净明瞧着她脸色苍白，默了默，牵住了她的手。
沈青黛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暖意，倒是好了些许，那双好看的眼睛看了一眼净明。
净明紧了紧手，声音沉稳有力：“没事的，咱们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系好沈青黛有些散乱的外裳，将人轻轻抱起。
她很轻，轻到他一点力气也不敢使，怕抱疼了她。
回院子的路不远，净明却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又踏实，他怕不留神摔了她。
将人轻轻放在榻上靠好，他才松了一口气。
沈青黛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净明一愣，转而却笑了出来：“怎会，你不要多想，我巴不得你多麻烦我。”
她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问道：“她们是？”
净明知晓她心里的不平静，叹了一口气，轻轻牵住了她的手。
“她们都是修欢喜佛的。”
净明顿了顿，道：“你若不明白也是正常，日后离那地方远些便是。”
思绪渐渐回笼，她却只能无奈一笑，她于净明，从来也只有利用。
如此，便也只能负了他这一腔情意了。
想到这，沈青黛默了默，望着净明开口道：“如今事情已了，你大仇已报，也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净明离她近了些，只是沈青黛站在台阶上，总归要比他高一些的。
“沈姑娘，不，县主殿下，您觉得，贫僧该去做些什么？”
他眸子沉静的过分，仿佛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般。
沈青黛不语，默默垂下了头。
净明渐渐捏紧了身侧的拳头，自嘲一笑：“贫僧懂了，沈施主，有缘再会。”
他身影渐远。
脑海里却倒映着初入鬼村时，他看了沈青黛一眼，撩开僧袍盘坐在祠堂中央，嘴里轻声诵读着往生经。
沈青黛探着头望着他问：“世上真的有鬼神吗？”
净明顿了顿，开口道：“有吧，”。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不过道法自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