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躺在**,思绪却不禁泛回那个雨夜……
雨夜如墨,浓稠的黑暗笼罩着整个京城,唯有檐角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洒下昏黄的光晕。
雨丝细密,像是天地间织就的一张网,无声无息地笼罩着一切。
沈青黛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枝淡雅的梅花,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滴答作响。
她的脚步轻盈,裙摆微微沾湿,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
她刚从萧元霜的府上回来,萧元霜今日特意邀她去品茶,说是得了些上好的龙井,非要与她一同分享。
沈青黛心知萧元霜是担心她近日心事重重,特意寻个由头让她散心。
她与萧元霜虽然并非自幼相识,但如今也是情同姐妹,萧元霜的体贴她自是感激。
只是今日的茶会,她虽面上含笑,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雨越下越大,沈青黛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她转过一条小巷,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有力,却又带着几分急促,仿佛是在追赶什么。
她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雨幕中一道身影渐渐清晰。
那人穿着一袭灰白的僧袍,衣料早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他的头发剃得极短,光洁的额头上隐隐冒出些青茬,像是许久未曾打理。
他的面容清瘦,眉目如画,眼神却清亮得过分,仿佛能穿透这雨夜的黑暗,直直望进她的心底。
沈青黛的脚步顿住了,手中的伞微微倾斜,雨水顺着伞面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袖。
她望着那人,心中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春日,她在慈恩寺的佛堂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一身僧袍,眉目如画,神情淡漠,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而如今,他却站在她面前,眼神炽热,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净明师父……”她轻声唤道,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净明的脚步停在了她面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僧袍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愫,有挣扎,有痛苦,有渴望,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
“沈姑娘……”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手指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
沈青黛的心猛地一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净明。
在她的记忆中,净明永远是那个清冷孤高的僧人,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动摇他的心。
可如今,他却站在她面前,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仿佛在经历一场无法逃脱的劫难
雨幕像倾覆的琉璃盏,将整个慈恩寺笼罩在朦胧水色里。
沈青黛提着羊角灯转过回廊时,忽听得菩提树叶簌簌作响,未及反应便被拽入潮湿檀香萦绕的怀抱。
“净明师父?”
她指尖触到粗粝袈裟,灯笼坠地溅起星火。雨丝斜斜穿过檐角风铃,照亮僧人光洁额头上新生的青茬,恍若春草挣破冻土。
袈裟下摆浸透了雨水,沉甸甸缠在她绣着并蒂莲的嫁衣上。
净明的手掌扣住她后颈,力道大得骇人:“他们说你嫁了裴惊竹。”
声音裹着雷声碾过耳畔,惊得她鬓边金丝累珠凤钗簌簌颤动。
沈青黛抬眸望进那双焚着业火的眼——这哪里还是月下与她共破鬼村谜案时,捧着《楞严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佛子?
此刻他眉骨投下的阴影里,分明涌动着要将八苦八难都烧成灰烬的执念。
“圣旨已下。”
她故意让腰间的龙凤呈祥禁步撞出清响,“师父该为我诵段《吉祥经》才是。”
“吉祥?”
净明忽然低笑,腕间菩提子擦过她颈侧,“你可知昨夜我在佛前掷了九十九次筊杯?”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嫁衣上晕开深色痕迹,“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圣筊落地时裂成两半。”
沈青黛感到后背抵上冰凉石壁,牡丹缠枝纹硌得生疼。
净明的手抚上她发间金镶玉步摇,指尖在并蒂莲纹路上流连:“你说要摆脱宿命时,眼中有这样的光。如今这光,为何不能是为我?”
远处传来百姓迎亲的笙箫声,穿过雨幕竟显出几分凄厉。
沈青黛忽觉腕间一凉,低头见那串伴他十余年的佛珠缠了上来。
檀木珠子沾了雨水,在她肌肤上勒出红痕。
“师父可知这凤冠有多重?”
她突然轻笑,鎏金点翠的翟鸟在雨中折射寒光,“整整九斤八两,压得人脖颈生疼。可比起做妾,我宁愿被这凤冠压弯脊梁。”
净明的手倏然收紧,沈青黛吃痛蹙眉,却见他眼中泛起血丝:“若我能给你更重的凤冠......”
“然后呢?”
她突然拔下发间金簪抵住咽喉,玛瑙坠子扫过净明颤抖的指尖,“像你父亲那般?”
她满意地看着僧人瞳孔骤缩,“礼部侍郎大人当年强纳民女,逼得那女子投缳自尽——师父的《地藏经》,怕是白念了。”
惊雷劈开天际,照亮净明煞白的脸。
他踉跄后退半步,袈裟扫落供案上的青瓷香炉。
沈青黛趁机挣脱桎梏,绣鞋踩过散落的佛珠:“您说为我弃佛,可曾问过我要不要这罪孽?”
雨势渐急,将远处裴惊竹的呼唤声割得支离破碎。
净明突然跪在青石板上,双手捧起她逶迤的裙裾。
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在嫁衣上洇出深色莲纹:“那日鬼村枯井旁,你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时的模样......”
“所以师父要我做你的佛?”
沈青黛突然俯身,金镶玉禁步垂在他眼前摇晃,“可我的佛堂里供着刑部卷宗、户部账册,师父的《金刚经》放得进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