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煦的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昭华大长公主府的庭院中,玉簪花在暖阳下肆意绽放,每一朵都娇艳欲滴,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沈青黛身着月华裙,漫步在这繁花似锦的庭院中,她抬手轻轻抚过裙上绣着的银丝缠枝纹,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暗袋里裴惊竹塞给她的犀角簪,一抹温柔的笑意悄然爬上她的眼眸。
晨光穿过十二幅湘妃竹帘,洒进水榭,将诸位贵妇鬓边的珠翠映照得熠熠生辉,晃得人眼睛发疼。
户部侍郎夫人手持鎏金牡丹团扇,掩着嘴角轻笑,目光在沈青黛身上来回打量,话语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这便是新封的平阳县主?瞧着倒与去年在慈恩寺祈福时不同,这通身的气派,竟像是打小养在正院里的。”
沈青黛闻言,低垂着眼眸,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茶盏轻轻转了三转,青瓷杯底映出安昭公主侍女在廊下晃动的裙角。
她特意用软糯的扬州口音说道:“夫人谬赞,青黛在佛前侍奉时,常听师父说相由心生。”
此话一出,满座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那侍郎夫人手中团扇上的金线牡丹似乎也跟着颤了颤,毕竟谁都知道她上月刚将庶女送进庵堂。
就在这略显尴尬的时刻,萧元霜及时递来一盏杏仁茶,瓷盖轻扣,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僵局:“听闻夫人府上的素斋极好,改日还要讨教这葛根粉的用法呢。”
沈青黛等人穿过九曲回廊时,一个洒扫婆子慌慌张张地冲出来,竟一头撞进了沈青黛的怀里。
方紫汐眼疾手快,赶忙扶住沈青黛,却见那婆子袖中掉出一枚翡翠耳坠,样式精美,正是三日前裴惊竹带沈青黛去珍宝阁精心挑选的那一款。
陈泠玉眼尖,立刻用绣鞋尖将耳坠踢进草丛,同时低声提醒沈青黛:“西边海棠林别去。”
可话音还没落,安昭公主的贴身嬷嬷就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语气恭敬又热络:“公主新得了南诏进贡的螺子黛,请县主帮着瞧瞧颜色。”
沈青黛目光敏锐,瞥见嬷嬷指甲缝里残留的朱砂粉,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她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浸了荷花池水,轻轻按在鼻尖,说道:“烦请带路。”
海棠林里弥漫着一层诡异的甜香,好似甜得有些发腻,让人闻着心里直发毛。
沈青黛沿着小径,一边走一边数着树上系的红绸,当数到第七棵树时,她停住了脚步。
只见石桌上摆着一幅未干的《观音送子图》,墨迹还未干透,混合着淡淡的麝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突然,齐白英从假山后闪身而出,手中佩剑一挥,挑翻了砚台,大声说道:“这松烟墨里掺了红花汁,县主仔细手冷。”
与此同时,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位身着丁香色襦裙的闺秀“恰好”路过。
领头的太常寺卿嫡女看到这一幕,故作惊讶地惊呼:“县主怎的在此处动笔墨?听闻您为父祈福时抄过百卷往生经......”
沈青黛不紧不慢地将染了墨的指尖按在齐白英的剑鞘上,轻轻蹭出道黛青痕迹,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姑娘们若想看经文,改日我请净明国师来讲《地藏经》可好?”
众人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谁都知道那净明国师原本是个妖僧,叛出佛门后竟摇身一变成了国师大人,还传出他专剜人眼炼药的恐怖传闻。
宴席设在临水的琉璃阁,波光粼粼的湖水映照着琉璃阁,显得格外富丽堂皇。
沈青黛的座位正对着一面錾金西洋镜,她刚戴好昭华大长公主赐下的赤金璎珞项圈,便从镜中看到安昭公主的侍女偷偷往她酒盏里滴药的动作。
沈青黛心中一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佯装整理裙裾,巧妙地将项圈暗扣转了三转,一颗解毒丸从红宝石坠子里滑了出来。
她趁人不注意,迅速将解毒丸放入口中,不动声色地化解了这场危机。
明威将军夫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发难:“听闻平阳县主在女学教《女诫》,不知对'妇人无故不窥中门'这句作何解?”
沈青黛望着琉璃盏中漂浮的冰块,思绪飘回到去岁与裴惊竹在藏书阁论辩时的情景。
那时,裴惊竹执笔在“无故”二字旁批注“困兽犹斗”。此刻,檐角铜铃轻轻作响,她莞尔一笑,从容说道:“正如大长公主今日设宴,若无故,何来这满园春色邀人共赏?”
此言一出,满座贵妇都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绢帕,心中暗自惊叹沈青黛的聪慧与胆识。
萧元霜见状,忽然抚掌轻笑:“好个'有故',难怪裴首辅上月奏请重修《列女传》,说要添个'智'字篇呢。”
到了献艺环节,原本应该是一片和谐欢乐的景象,却突然起了波澜。
当沈青黛抱着焦尾琴,准备弹奏一曲《鹤冲霄》时,琴弦竟毫无征兆地根根断裂。
方紫汐反应迅速,立刻抽出随身的银匕首递向沈青黛,说道:“县主姐姐不如跳剑器舞?”
陈泠玉也不甘示弱,已经抚上自己带来的五十弦瑟,温柔地说:“我替青黛妹妹伴奏可好?”
安昭公主看到这一幕,突然抚着鎏金护甲站起身来,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本宫新谱了支《折红英》,不如请平阳县主填词?”
她身后的侍女捧着洒金笺走上前,沈青黛眼尖,发现纸上隐隐有磷粉闪光。她心中明白,这是遇热显字的密信材料。
沈青黛蘸墨时故意抖落两点在袖口,看着墨迹晕出靛蓝,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挥笔写下:“东风恶,欢情薄”,最后一笔还未收势,裴惊竹清润的嗓音就从月洞门外传来:“好字,当以寒山雪水研墨衬之。”
满园玉簪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忽然簌簌而落。
裴惊竹披着一身晨露,大步踏了进来,他身着月白常服,上面绣着的银竹纹与沈青黛裙裾上的暗纹相互辉映,相得益彰。
他的指尖还拈着半片带齿痕的叶子,正是昨夜沈青黛咬在唇间,抱怨他教人送来的石榴裙太过繁复的凭证。
这场看似平常的宴会,实则暗流涌动,各方势力明争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