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垂天，黃河濁浪在雲崖間奔湧。
青銅鼎深深嵌進祭壇，饕餮紋中遊弋的幽藍雷光，將青石板上星羅棋布的積水映作萬千神魔之瞳。
伏羲的偉岸身影如斷崖峙立祭壇中央，雨水在他刀鑿斧刻的麵容上衝刷出青銅光澤。
“真人此去東海，必能請動東海龍王退敵。”申正豹拂塵輕掃，水珠在真炁中凝成八卦陣紋。
伏羲的歎息混著驚雷滾過祭壇：“白猿不過芥蘚之疾，我所憂者...”
他忽然仰首，繼續說道：
“自女媧摶土為骨，燧人燃炬破夜，哪一步不是以血為引？”
“難道竟無神通，可令我族預見災殃？“
申正豹望著伏羲脊梁上蒸騰的紫氣，苦笑道：“三界中，唯有仙胎道體能窺天機。”
伏羲一愣，歎息道：“當真無解？”
申正豹思索片刻，再次開口：“小道聽聞，上古妖庭有兩件先天靈寶——《河圖》《洛書》，可觀周天星鬥之變…”
“可提前獲悉福禍。”
“外物終非根本。”
伏羲斬斷話頭，眼中似有陰陽雙魚遊轉，“終有一日，我要創出獨屬人族的天機之術。”
“不借靈寶，不假外求，以人心映天心。”
話音未落。
穹頂雷雲驟然裂開蛛網狀金光，驚雷般的笑聲震得青銅鼎嗡嗡作響：
“善哉！吾徒胸臆納寰宇，氣吞八荒，吾不及也，”
聲震穹蒼，伏羲與申正豹驀然抬首，但見雲靄之間兩道身影淩虛而立。
左首黃龍真人廣袖流雲，其側立者玄袍無風自動，淵渟嶽峙之姿令星鬥黯然。
未待來者開口，申正豹忽如雷霆貫體，轟然跪地激起三丈塵煙：
“弟子恭迎老爺降臨！”
“未覺天機垂降，正豹萬死難贖！”
敖光啞然一笑：“是本王未曾想到，你竟這般警覺，認出了我。”
心念一動，申正豹被一股玄力扶起。
“非是正豹認出老爺，而是…”申正豹尷尬一笑，語頓，指著自己的鼻子：“嗅出來的。”
敖光聞言龍須輕顫，鎏金雲紋廣袖間傳出金石相擊般的笑聲：“倒是本王疏忽了。”
黃龍真人驚得掐斷半根龍須：“這潑道竟是大哥門下？”
龍王龍睛微眯，瞥見申正豹道袍下緊繃的指節，道：“尚在龍門之外，乃吾之記名弟子。”
能得敖光認同，申正豹自己激動萬分，眼眶泛起赤金漣漪。
黃龍真人見狀笑道：“癡兒！此時不叩龍門更待何時？”
“這…”但見玄色道袍如黑雲墜地，申正豹不再猶豫，三跪九叩激動道：
“蒙老師垂青，正豹雖披毛戴角，願以殘軀守龍門萬年！”
“起來吧。“敖光霸氣道：“本王不喜自家人下跪，今後此等俗禮免之。“
“弟子遵命。“申正豹頷首回道。
說話間，敖光、黃龍真人已然落地，前者對著伏羲拱手道：“道友，好久不見啊。”
伏羲一愣，詫異道：“前輩認識我？”
“前塵舊事而已，他日道友自會想起來。”敖光淡然一笑。
昔年天庭羲皇何人不知，若論資曆地位，猶在四海龍王之上。
敖光緩緩道出一句讖言：“河圖洛書終有主，人族當立地齊天。”
黃龍真人凝神思忖片刻，仍不解其意，遂問道：“道兄此言何解？”
敖光撫須直言：“伏羲小友若欲創出使人族趨吉避凶的玄妙神通…”
言及此處稍作停頓，目光掃過案上星圖：“終究需借河圖洛書之力方可成事。”
黃龍真人眉峰驟聚，這兩件先天靈寶他自然知曉來曆，隻是…
“自巫妖量劫後，此二寶便已杳無蹤跡。”
“當在北海妖師宮。”敖光指尖輕叩玄鐵護腕，玄冰凝就的案麵泛起漣漪：“彼處的主人，妖師鯤鵬手中。”
聞得此名，黃龍真人頓覺額角生疼。
那北冥之主自洪荒初辟便縱橫天地，便是闡教十二金仙齊至，怕也難撼其分毫。
“師尊，這妖師鯤鵬道行幾何？”伏羲觀師尊神色凝重，星眸中泛起好奇漣漪。
黃龍真人輕歎，袖中玉清仙光流轉如煙：“其翼若垂天之雲，振翅則九萬裏罡風相隨…”
“天上地下，唯有聖人能夠將其降服。”
伏羲甚感無語，如此強悍之輩，又如何向他討借法寶？
“不用擔心，此寶與小友有緣，到時本王親自上門替你討要。”敖光見伏羲生出憂色，淡定的攬下了這份活計。
“多謝，前…輩。”伏羲亦被敖光的稱呼搞得不知所措，隻好再次稱呼前輩。
嘩——
幾人聊得正歡之際，黃河之上掀起滔天巨浪，伴著傾瀉的天河之水，朝著河邊的人族部落壓頂而下。
“不好，那妖猿又發瘋了！”黃龍真人見此情景，急忙化作真身朝著巨浪迎頭撞去。
轟隆一聲巨響，黃龍真人龐大的龍軀被撞得倒飛百丈。
恐怖海水遮天蔽日般朝著下方人族部落衝去。
滔天濁浪裹挾著斷木碎石，如萬頭咆哮的凶獸撲向河岸。
茅草屋頂在浪尖翻卷的瞬間便化作齏粉，夯土城牆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般轟然崩塌。
“娘親——”
一名女童抓著浮木的指尖被魚蝦啃噬得白骨森森，哭喊聲戛然而止。
…
“混賬！”
黃龍真人憤怒無比，起身朝著天空飛去，想要找到罪魁禍首拚了。
“戰弟，莫急。“
敖光出聲勸阻，翻掌如拈蓮印。
一尊青銅寶壺自虛空顯化，壺身螭吻圖騰遊走如活物，龍鱗映著天光泛起滄海紋。
“這是...螭吻吞天壺？”黃龍真人龍睛驟亮，雲氣在驚呼聲中凝成三尺慶雲。
“去！”
敖光並指叩壺，靈寶應聲騰空。
但見壺口吞吐混沌，壺身每漲一寸，天河怒濤便矮三分。
待其漲作山嶽大小，壺底饕餮紋突然化作漩渦，竟將半闕蒼穹扯成漏鬥狀。
龍首魚身的螭吻法相破壺而出，長吟聲震碎百裏驚雷，漫天雲靄如見君王，裹著九道通天水柱俯首入壺。
須臾間，九道接天水龍卷盡數沒入螭吻咽喉，河床竟顯出道道紋路。
“此寶竟有這般強大的威能…”
伏羲欣喜的萬分，若真讓這潑天河水落下，人族又當死傷多少生命。
黃龍真人撚須而笑：“有此靈寶鎮守，那猢猻...“
話音戛然而止。
敖光微微頷首，眼底金紋流轉——此事遠比眾人揣度的更為凶險。
吼——
果然，不出他所料，隨著靈壺落下，一聲怒吼震響萬裏。
旋即，一頭白頭青身的妖猿踏著濁浪現世。
霜雪般的毛發間纏繞著九幽煞氣，金瞳掃過眾人時，虛空竟凝出六棱霜花。
“本宮當是哪路神聖。“
妖猿玉指輕叩懷中混鐵棍，腳下濁浪凝成冰蓮，每片蓮瓣都映著星鬥倒影，“原是你這頭小泥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