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营帐中央,生怕对方有什么大病似的,隔着几丈距离。
皇帝皇后还有诸多皇亲贵族早早落座。
应不染抬头看向高座上的帝后,俯身行礼,然后走到自己的位置。
落座后,应不染抬头看向皇后。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应不染看到了皇后含笑的眼眸。
今日天气很好,阳光照在皇后璀璨夺目的头冠上,有些刺眼。
应不染习惯性地抬手,遮在额前。
看自家母后这一身盛装,应不染心存的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这就是帝后准备的万人相亲大会。
古代的相亲大会哪里有现代的相亲大会这么隆重,披了一层秋猎的幌子,就是要在世家小姐面前展现自己矫健的身手和能力。
皇帝絮絮叨叨说上几句场面话,就等一声令下,看谁能夺得本次围猎的头筹。
若是能在围猎崭露头角,就拥有了优先择偶权。
远处一个身着艳丽衣裙的女子看见江知年,侧身跟身旁的男子耳语几句,就起身走来。
这是三年前南疆送来和亲的公主江雨烟。
如今,已是安远王明媒正娶的王妃。
江知年见人前来,不疾不徐地向她行礼,道一声:“王妃金安。”
见江雨烟的视线一直盯在应不染身上,他又面无表情地解释一句:“这是九殿下。”
安远王封地在昊城,临近西北,一年难得进京一次。
上一次进京还是三年前,王妃自南疆远道来和亲,安远王前来盛京迎娶美人。
成亲半年,王妃有身孕,次年又诞下世子,已经两年没有回到盛京。
江雨烟默不作声打量着应不染。
突然,那柳眉拧起,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眉尾向上一挑,缓缓道:“原来是九殿下,多年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
应不染嗓子有点痒,轻咳一声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即使她恨不能就地儿找个坑把自己埋了,但此刻她也只能恭顺的冲安远王妃唤一声:“皇婶安好。”
江雨烟不喜应不染,但碍于江知年在一旁看着,只得硬着头皮淡淡应下一声。
江雨烟在应不染眼里,绝对不止是一个自傲的拜金女,也不是面对高位者的谄媚,以及在对应不染示好后,没及时得到应不染回应的绿茶行为。
上一世,就是因为她,应不染一生都不愿再佩戴香囊。
她不带,连带着江知年也不许佩戴。
江雨烟本就不是江知年亲姐,不过是为了应付和亲,从旁支过继,赏了封号。
没有什么可多做寒暄。
围猎的鼓声雷起。
江知年撩起袍衫还未坐下,就被太子带走参加狩猎仪式。
这一世,让应不染害怕的事情没有再次上演。
江知年这一世,好像变了许多。
没有因为被公主睡了而导致精神压抑,把自己关在寝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一身劲装,垂落的墨发全部束起。
额前皮质串珠的抹额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别有韵味。
那是南疆男子狩猎打仗的标志。
他脊背笔直,横跨马背,少年纵马,恣意昂扬。
应不染不觉看得有些痴迷。
这才是江知年该有的样子。
江雨烟距离应不染没有很远,中间不过六七尺的距离。
她面色沉重地偷偷打量应不染,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短短三年时间,应不染的变化能有这么大?
自昊城出发前,她还听闻,九殿下痴迷南疆二公子,为爱一掷千金。
这一身衣衫,一言一行,端的是温婉有礼,哪里有分毫放浪之气?
江雨烟是南疆女姬亲舅父的女儿,因为江知年母亲去世,南疆王才娶第二任女姬。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惜江雨烟父亲没什么才得,空有个虚号,没什么实权,一生只会阿谀奉承。
江雨烟自小耳濡目染,也是贯会看人给脸色。
上一世,仍旧是围场秋猎。
应不染好不容易才将江知年拖来。
曾经就想把江知年带在身边,想向全天下人宣告,她的驸马爷是江知年。
而今,却是连站在他身边的勇气都没有。
一年一度的秋猎,不论官职高低,但凡家中有公子小姐的,都可以一起前来同乐。
江知年闭门不出,整个人病怏怏的。
应不染不忍看他执弓上马,也未给他准备衣服弓箭。
反倒是自己一身轻薄骑装,束起长发。
棉儿看她穿的单薄,怕她着风寒,硬是拿出一件雪狐披风。
应不染觉得秋天披个雪狐披风,有些过于夸张了。
于是她挥手拒穿,兀自走到橱柜。
视线一一掠过,那粉白色的披风配上自己这一身骑装,总是说不出的怪异。
于是她想也不想,直接打开江知年的橱柜。
橱柜里工整整放着江知年的里衣,袍衫,外褂,腰封,还有那件......墨兔大氅。
几乎是一瞬间,应不染的内心深处猛地一热。
像一缕温泉,沿着经脉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只有应不染知道,那晚的深夜,有多璀璨。
也只有她和江知年知道,这墨兔大氅,有多暖和。
“殿下,您穿这件大氅是否有些大了?”棉儿皱着小脸上下打量着。
“这儿摆子有些长,上马会不会不方便?”
应不染垂下眼帘,看了一眼盖住脚踝的大氅,轻轻摇摇头。
“天冷,长点暖和。”
应不染盈盈一笑,又让棉儿取来她在珍宝坊新买的香囊。
掌柜的说这香囊里加了少量雄黄,可避蛇蝎。
围场秋猎前,已经有负责围场的宫人清理干净,并做好防护。
但江知年不愿动弹,有个香囊在身,哪怕是驱驱虫蚁,也是好的。
应不染去接江知年的时候,江知年已在房中躲了许多时日。
连坐马车,都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两个食盒。
下马车时,应不染瞧着江知年苍白的面色,想扶他一下。
刚刚伸手,就被江知年冷脸躲开。
应不染不死心,就挡在步梯前,江知年也是个倔脾气,连步梯都不下,直接从一侧跳下来。
落地时,指尖被应不染牵起,他却如触及什么诡物般,匆忙抽离。
应不染垂下眸子,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江知年那一触即逝的温热。
抬起头时,她已经收敛好情绪,浑不在意地笑道:“走吧,莫让父皇等久了。”
一路畅行无阻。
中间除了行礼的小太监,又遇到了几个世家小姐,应不染点点头,算是应了招呼。
一路行到两人的位置,堪堪坐下,应不染的视线就被江雨烟吸引过去。
“听说今日安远王也来,他的王妃,还是你姐姐呢,你不去找她叙叙旧?”
江知年没有理会他,兀自喝了一杯酒。
应不染撇撇嘴,扯了扯身上的大氅,得意道:“你看这墨兔大氅,我穿着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