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先生这是打算反悔?”
沈知愿连看都没看那支票一眼,只看着司宸,慵懒地问了句。
山下的人真有意思。
拿最不缺的东西来报恩。
这个香喷喷的司先生的算盘还真是打得好。
“答应你的是我母亲。”司宸嗓音寡淡,“你救了我父亲,我给你报酬。”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知愿微微一笑,“司先生,我不要钱,我只要人。”
油盐不进。
司宸墨眸半眯,目光凌厉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他刚要说些什么,司老夫人的声音传来。
“小愿说得没错,我已经应下了,再过七天,你们就去领证!”
她瞪了司宸一眼,有些不快:“我说出去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再说,小愿帮你爸入土为安,是我们司家的大恩人!这桩婚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给我领证结婚!更何况,你忘了小愿说的话了?她能帮你化解梦魇!阿宸,你是活够了吗?好不容易撞上小愿这样善良的女孩,你还要把人赶跑!”
司宸墨眸掠过丝晦暗,却又转瞬即逝,他皱着眉道:“妈,这种话你也信?”
司宸嗓音透着凉意,他看向沈知愿道:“我不管你从哪里听说的梦魇之事,但化解梦魇,不娶你就会死这种说法简直可笑。想做司夫人……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这位沈大小姐,养在山野。
他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让父亲的面容恢复如从前的。
但,让他娶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绝无可能。
沈知愿抬起眸,涌动的灵气在指尖环绕。
随后,她眉头一蹙,淡淡道:“今日十二点,是鬼门大开,邪祟作乱之时,常人有身前两盏灯,寻常鬼怪不近身。你却不一样,今晚司先生轻则病痛缠身,重则瘫痪。”
司老夫人听得心惊。
沈知愿眸光清明,只盯着司宸。
“司先生不信,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她凑近半分,又被司宸身上的香味吸引,唇角多了半分笑意,连带着眉眼都弯了弯。
她清冷的嗓音不带半点玩笑,认真且笃定:“司宸,没有我,你真的会死。”
司宸墨眉冷蹙。
还不等他开口,一旁的司老夫人已经眼眶通红,拍案决定:“小愿,今晚你就在司家住下!阿宸的事就拜托你了!”
一旁,司宸目光却停在沈知愿身上。
瘫痪?
她说的……是真是假?
想到这,他的薄唇勾起一抹讥讽。
他受梦魇折磨多年,如今,却甚至可能变成残废。
如果真的有因果报应,他上一世又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念头闪过,有拜祭的人陆续来同司宸问好。
这时。
司老夫人私下里抓住沈知愿的衣袖,眉头笼罩着愁云,问道:“小愿,你说的是真的?阿宸今晚真的……”
她眼里的担忧真切。
沈知愿顿了下,语气缥缈:“他身上有如一座巨大的宝藏,引来众鬼侧目,不过,您放心,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夺走。”
山下故事里,有守护宝藏的恶龙。
想到司宸身上的香气,沈知愿唇角弯了弯。
她不介意,做监守自盗的恶龙。
更何况,她要的并不多。
司老夫人被她的笃定给打动,心中反倒安定许多。
“好,阿愿,我相信你。”司老夫人想起旧友所托,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帮启元恢复面容的事,我有个叫贺仲津的晚辈知道了,他的旧友因误食枯叶草中毒去世,满身青紫,身上还有各种纹路。那位旧友生前最在意光鲜亮丽的皮囊,他想拜托你帮她恢复生前之容。”
司老夫人面色难过,辞宁生前的姿容,引来了多少男人垂涎。
死的时候却……
贺?
她那个提出要退婚的前未婚夫……就姓贺。
似乎是叫贺昱。
贺昱和那位贺仲津,是什么关系?
沈知愿收回思绪,而后缓缓点头:“可以。”
司老夫人闻言,心中松了口气。
葬礼结束后,司老夫人便把沈知愿带到了贺家。
贺家本家是在一座中式风格的园林里。
此刻,这座中式的园林挂起了白灯笼,像是在悼念已故的亡者。
沈知愿踏入园中时,有窸窣的议论声响起。
“哎,姜小姐从前多美啊,人死了却成了这副样子。”
“这也没办法,整个尸体都是那样难看的纹路,听说先生找了不少入殓师都没用。”
“人死却还要遭这样的罪,也是可怜。不过要我说,死就死了,这又折腾个什么劲?”
沈知愿听着众人的议论,忽地出声打断。
她语气缥缈而超然:“生死大事,这不是折腾,而是让亡魂入土为安。死人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面,往往是留给生者余生的怀念。”
众人愣了下。
得知这是贺仲津的贵客,顿时收了声。
倒是司宸薄唇动了动,慢条斯理开口:“照你的说法,死也要死得漂亮?”
“自然。”
沈知愿的眉眼沉静而平和,原本的清冷散去大半,她淡淡道:“人的死去,起初是肉体消亡,而后是怀念消散。死得漂亮,亡魂得以安息,生者残存的怀念也可以存续生前的影响。”
她说着,却察觉到司宸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司先生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泠泠。
逆着光,红唇乌发,更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像极了山间的灵怪。
一个漂亮的神棍。
司宸薄唇一弯,漂亮的凤眸多了几分恶意和凉薄,他的声音压得挺淡。
“我在想,如果今晚沈小姐骗了我,也会死得很漂亮。”
沈知愿顿住,抬眸:“我从不骗人。”
正厅。
一座沉木棺椁内,正安静地躺着一具女尸。
大约是因为中毒的缘故,身体上遍布青紫纹路,就连五官都被这纹路爬满,看上去森森可怖。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可以看出女人五官精致明媚,是难得的风华绝代的美人。
贺仲津伤怀地看着棺中人,整个人都透着沉痛和愧疚:“我和她斗了一辈子,她怨我另娶他人,我怨她一生执拗,不肯低头,半生都在追求艺术之美,对我不闻不问。可真看到她离开,我却觉得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意思。儿女成群、事业有成又如何?最终,我还是痛失所爱……”
男人一贯冷寂的眸闪着泪光,没有半分商场上的杀伐。
司老夫人也忍不住叹气。
她是看着仲津和辞宁折腾了这一辈子的。
年轻时斗气,另娶成家,又因为责任最终错过。
两个人看似一个艺术上成就斐然,簇拥无数,一个衣食无忧,权势无二,人生圆满。
可最终,却只剩下遗憾。
沈知愿却只是平静地看向这一幕,目光落在了女人身上的纹路。
贺仲津不是情绪外露的人,此刻收敛了情绪,看向沈知愿:“沈小姐,听说你是入殓师,可以为死人恢复生前光鲜的姿容,不知道可不可以为辞宁……”
“可以。”
沈知愿抬眸看向他,不紧不慢道:“不过,要取贺先生的两碗血,还要贺先生身上的这块玉。”
贺仲津脸色微变。
一旁,司宸却弯了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