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的知道的就这么多,要不您还是问秦哨长吧?”
樊夫人是个四十出头的泼辣少妇,把立在一旁的高启宝,问得冷汗连连。
在旅顺照顾官人的老管家小儿子,突然到登州府,还送来一封自家官人的亲笔信。
关键是言辞语焉不详,没说具体因为何事。
只说是万一府城有变,领着黄总兵家、陈副将家、项副将家、李游击家、张游击家,连同自家共六家家眷一起,去旅顺“过年团聚”。
樊夫人读懂了官人的意思,他对登州城能否应对孔有德的叛军心里没底。
但擅自把家眷撤离险地,万一最后登州城没事,事后必然尴尬无比。
没准还要被人弹劾。
就算是官人亲自带人来登州,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
毕竟登州城都还没封城禁严,几大家子硬着头皮出城,要是最终没啥事,再回来就要被人笑话了。
同样感到这事很棘手,樊夫人只能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高个子青年。
一身普通的窄袖青色棉袍,头上网巾扎得乌发整齐、一丝不苟。
行事坐立、不卑不亢,很有些风度。
嗯!人也挺帅气的,可惜自家闺女已经嫁给了李参将家小子。
虽然这人以前没见过,但既然是官人派来的,必然有些过人之处。
“秦哨长?你看这事?”
“夫人!”
秦逸起身抱拳作揖,态度很客气,话语却不容置疑。
“火烧眉毛了,还请速速收拾细软,别搞太大动静,丫鬟仆人最好一个都别带。
这不是去走亲戚或出城游玩,是逃命!明白?
一旦叛军兵临城下,登州府一封,咱们除非长翅膀才能飞出城去”。
“秦哨长有些言过其词了吧……”
这小哨长话说得耸人听闻,樊夫人心头很是不快,没等她继续争辩,秦逸已经挥手打断。
“樊夫人勿怪,说句不好听的,你们在这祥和的登州府,已经被消磨了原有的警惕性。
我就问一句,你记不记得登州府中军参将耿仲明,和咱们黄总兵的仇怨?”
“嘶!”
樊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霍然起身来回踱步,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秦逸这是对症下猛药,一语惊醒梦中人!
去年十月份,带人围攻黄龙总兵府的领头人,就是耿仲明亲弟耿仲裕。
事后黄龙弹劾耿仲明挑唆东江内乱,而护着耿氏兄弟的孙元化反劾黄龙,贪污军饷酿成兵变。
双方已经是公开撕破脸,毫无缓和余地。
如果孔有德叛军,有了与之交好的耿仲明,负责城防并在城内的接应,就算这登州城是铁打的也白费。
而且一旦耿仲明加入叛军,他们这些黄龙一系的家眷,将会遭遇什么?
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出来!
“秦哨……不!逸哥儿,俺信你!俺这就去各家通知准备出城”。
“夫人英明!小的只有些建议!”
“你说!俺记着!”
“不要声张,只找各家能做主的人,今晚来不及了,可以明日在府里办生辰名义,让各家家眷全都提前过来。
让他们把人带全,别舍不得家里物件,只带方便携行的细软,穿厚实些,城外冷。
对了!都朴素点,别锦衣貂服惹眼,尽量不引人关注,万一有人问,就说出城祭祀,上年坟。
最迟明日午时,咱们就得全部出城,南长山岛那边,樊将军安排的苍山铁接应。
渤海上的雪道,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有办法保证大家周全”。
“呼!”
听秦逸安排得井井有条,樊夫人原本骤然紧张的情绪,稍稍缓了一点,很是松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俺会跟各家交代清楚,逸哥儿安排事宜可需银两,俺这里……”
“不用不用!出发前樊将军安排好一切,夫人你只要说服各家,明天早点进府就行”。
“辛苦逸哥儿了!”
事关六家三十几口人的生死,樊夫人给秦逸道了个万福,顾不上多言就安排人抬着小轿,去周边各家安排。
说通了樊夫人,就解决了此次行动最重要的一环。
秦逸狠狠送了一口气,喊上呆头呆脑的高启宝,赶紧出府汇合正在城里采购的和尚。
三十多口人,最少得弄四辆简易的雪橇车,马骡用将领家的就行。
孔有德叛军的动向并不是秘密,城里议论纷纷,稍一留意就能听到各种传闻。
莱州府离登州两百余里,如今从四千余人,一路吸纳城狐社鼠,已经膨胀到万余的叛军,一日能行军三十里都算是快的。
就算孔有德精锐的数百骑兵家丁先行,明天也赶不到登州城下。
但这时间愈发紧张,能不能“金蝉脱壳”,就看秦逸的行动够不够快。
一旦登州封城戒备,任他三头六臂也没招。
……
离樊家二进小院不远的兴福寺外,唯一的一家木匠铺正忙得热火朝天。
一家老小齐上阵,刀劈斧削,锯凿刨推。
光头和尚打扮的孙仲勇,正在跟老板比画着什么。
“和尚!事办得咋样?”
孙仲勇一回头,老大不知道啥时候来了,他立马咧着嘴笑道。
“哥!俺办事、你放心!”
秦逸瞅了一眼,正在加工的雪橇,点点头,刚想上去指点一下。
和尚在身旁拉拉他的衣角,使了个有事相商的眼色。
“宝砸!你在这儿盯着,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啊?是是是!”
被秦逸虎目一瞪,高启宝不敢再言语,老老实实蹲在木匠铺里发呆。
秦逸被小兄弟拖到墙角僻静处,有些好笑。
“啥事?整得神神秘秘?”
孙仲勇左右观望了一下,确认没人,搓搓手压低嗓门。
“哥!俺挂单的寺里老多人存银子,要不俺们干一票?”
“噗嗤!”
秦逸被这小子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嘛!自己这四个多月的熏陶,硬是把一个与人为善的小和尚,弄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怎么回事?说说情况!”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秦逸虽然并不想节外生枝,但听说有便宜可占,还是心里痒痒地紧。
两次大行动,抢来的金银,大头都供奉给了樊参将,他可不是老老实实种田做买卖的脾气。
今后自家的武力,以及跟着自己混饭吃的家眷们,加起来也近小三百人。
吃肉还是喝粥都是活着,但想练出合用的战兵,没有大笔的投入,真如做梦一般。
“俺交银子挂单时,正好碰到一辆马车拖着两箱银子进寺种福田。
俺听知客僧炫耀,利钱都降到一分了,还有人屁颠颠跑来……”
“你能找到银库在哪儿?”
“能!”
“行!夜里我来找你,备好夜行服”。
“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