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垂,南长山岛篝火烧得愈发旺盛。
停在岸边吃水更深的苍山铁,船上一片嘈杂。
六户家眷老老少少三十几口,再加上拖上船的五头马骡,真是人喊马嘶。
秦逸和孙仲勇,把四架篷车,一辆敞篷车架堆在一起,泼上火油烧得噼啪作响。
“哥?”
“急啥?等这些家眷们安顿好了,咱半夜候到他们睡了再上船,都堆舱底去”。
“哦!”
“回去抽会水、会驾船的人,编成一队,今后咱们也有水军了!”
“嘿嘿嘿嘿!”
两兄弟在火上烤着干饼夹肉,兴奋地谋划着獐子岛的未来。
实话实说,两人对獐子岛只知道的名字,和大概位置。
具体多大,岛上什么情况,不说是一无所知,也是两眼抹黑。
管它呢?再差也比望海堡好就行!
“哥!你说疯子他们会不会在旅顺急得直跳脚?”
“嘿嘿!没准以为咱们兄弟嫌弃他们麻烦,扔下他们跑了也不一定?”
“哈哈哈哈……”
……
“……只见逸哥儿一挥大斧,哇呀呀!张大疤,纳命来!
这一招有说法,名曰力劈华山……”
旅顺港离码头不远的一处小营地,除了轮值放哨的一队少年兵,其他三队人围着篝火,个个伸长脖颈。
老三倪叔健指手画脚、夸张地吹嘘着秦逸黑山墩杀坏墩长。
那是你来我往,刀来斧挡,打得飞沙四起、血肉横飞。
老赵头抽着烟锅子,在篝火旁听得津津有味,倚在他身旁的半大小子,小名叫石头的少年,半张着嘴巴,口水流下来都顾不上擦。
四十八户两百七十三人,赶着雪橇车带上全部家业,从望海堡一路向西,二百余里走了四天。
这次秦逸走樊参将门路,得了个哨长差使,原本没帮忙搭桥的倪大什么事。
结果秦逸兄弟俩被派去登州,倪大被樊参将上了眼,一文钱没花,被收为家丁。
黑山墩换了个墩长,没选上家丁的倪三就鼓动老赵头和小石头,一起去跟逸哥儿混。
倪大是夜不收,当然清楚獐子岛的位置,他也同意了弟弟的打算。
毕竟和最前线的火路墩相比,远离海岸百余里的獐子岛,更加安全。
而且弟弟会些驾船的本事,万一辽南出了事,大不了还能驾船离开。
于是,在秦逸还不知晓的情况下,他的獐子岛又多了两户三人。
但一切的前提,是他领着家眷们顺利归来。
否则,秦逸麾下,被圈禁在港口老虎尾山上的小营地的人,可绝对没好日子过。
……
腊月二十二下午,一艘打着东江旗号的苍山铁出现在远处的海面。
旅顺港老虎尾山上,一片欢腾!
“老大回来了啊!”“将军回来了!”
赤手空拳,已经被解除武装、甲胄的少年兵们,蹦跳着热泪盈眶。
他们不是傻子,一到旅顺就被勒令交出全部甲胄和兵器,连腰上的短解手刀都不许留。
什么镶红旗、汉军旗的棉甲、刚修复好的锁子甲,一件没剩,连缴获鞑子的圆锥形暖笠帽都被搜了个干净。
好在没有搜身,也没翻检车架上的物资,还发了几石糙米和一坛咸菜。
和傻乎乎后加入的倪三不同,这些天,心情极度紧张的徐海峰,和其他几个小军官,都有些魂不守舍。
但依然按照秦逸的命令,以训练队列为主,一天没落下。
现在将军终于回来了,看着情形应该是完成任务顺利回归。
小军官们悬着的心猛地松懈,都是眼眶红润、心潮起伏。
苍山铁近港,速度降了下来。
秦逸和孙仲勇站在船尾舰楼平台上,对着山坡上欢呼的人群挥手示意。
自己的小部队没资格用名号,所以就是一面红绸裁成的长方形赤旗。
远远看去,被挥舞的旗帜如同燃烧的火焰。
秦逸的心情同样澎湃激昂,身旁的和尚在大吼大叫。
“俺们回来了!回来了!”
……
苍山铁一路驶进旅顺港内的水寨,秦逸留下和尚看守船只,自己陪同以黄夫人为首的家眷队登岸。
“老弟啊!辛苦了!”
换了一身旧扎甲的倪大,被派来迎接,一见面就猛拍秦逸的肩膀。
“老哥这是?”
“托老弟的福,大人把俺收为家丁,不忙寒暄,先迎接夫人一行”。
水寨离旅顺城不到百步路,接到消息的樊参将依旧安排了肩舆和车架。
毕竟还没收到登州现状,把家眷从那边撤回来,这事好说不好听。
所以无论是船上的夫人们,还是岸上的“官人们”都很低调,并没亲自来迎。
六家家眷,其中副将陈其时和参将樊化龙在旅顺,总兵黄龙和亲兵游击将张大禄在皮岛,副将项祚临在广鹿岛,游击将李惟鸾在石城岛。
樊化龙没经过黄总兵同意,擅自做主把各家家眷接来旅顺,其实也是冒了很大的政治风险。
他是黄总兵信任的嫡系,万一真有弹劾,黄龙本人也无可辩驳。
但即便如此,樊化龙也不可能坐视家眷陷入那帮浑蛋的手里。
如今秦逸这小子居然真把各家家眷接回来,他是又喜又忧,安顿好各家人,顾不上寒暄,先把秦逸喊进府里询问情况。
“将军容禀,我们出城时,登州副将张焘已经领兵出城,在西门外立营。
据城内传言,塘马回报,腊月十八叛军哨骑已经出现在招远城外……”
樊化龙听着秦逸的讲述,略一思索就清楚登州封城在即,稍有耽搁,出城就成了奢望。
“孙火东就是个棒槌,招个鸡毛抚,有耿仲明这瘪犊子在城内,登州城就跟纸糊的一样”。
“将军英明!”
“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秦把总,这次辛苦你了!”
樊化龙手一抛,秦逸眼疾手快地接住一个系着红绸、长方形的铜身牌。
正面是五个大字“大明东江镇”,北面是十一个小字,“旅顺援兵营獐子岛把总秦”。
“愿为将军效死!”
秦逸大礼拜谢,毕恭毕敬地辞别顶头上司,竭力压抑着快要欢喜疯了的心情,快步出府。
正在府门外等他的倪大,领着他先去甲胄库换装。
“恭喜秦把总!”
“老哥!你又笑我?区区荒岛小把总,岂能跟樊将军亲卫可比?”
“都一样都一样,都是为大人效死!”
“秦把总……”
“哎哎!老哥你还是喊我老弟听得耳顺!”
“哈哈哈哈!老弟啊!俺家小三子去你那里,还请多多关照啊!”
“这话咋说的?你弟不就是我弟吗?”
“俺就说,俺没看错人!老弟啊!俺跟你说,小三子会驾船……”
“人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