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有余

第24章 出走的丈夫

字体:16+-

杨砾一连几天都没回家,也没有给冯芸发信息或打电话。他对她昙花一现的殷勤,以及对孩子“诈尸”般的父爱,终是败给了那颗出走的心。

周五上午,冯芸和雨萱在阳台给多肉植物浇水。雨萱透过窗户望向楼下,忽然吐出两个字:“爸爸。”

“爸爸?你想爸爸了吗?”

“爸爸。”雨萱重复道,用手指着楼下。

冯芸见楼下有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女人还时不时将头靠在男人肩膀上,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她眼见两人走进了自己家的这栋楼。

“那不是爸爸,是一位叔叔。”冯芸笑道,“不过,雨萱今天又说了新的词,妈妈奖励你吃冰淇淋。”

她正去冰箱拿冰淇淋时,大门开了,杨砾站在门口。

原以为他睡了几晚办公室,会变得疲惫憔悴,没想到眼前的他容光焕发、神清气爽,还穿了一身冯芸从未见过的新衣服。

他见冯芸在家,颇感意外,神色慌张地大声问道:“你在家啊?”

隔着三四米的距离,犯得着用这么大嗓门说话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冯芸警觉起来,没有回答他。

二人沉默间,她听到大门外有清脆的脚步声,女式高跟鞋与瓷砖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

杨砾迅速关上身后的门,走到她身边,问:“雨萱今天上午不是要去做治疗吗?”

“她病情好转了,现在只用每周二去。”

冯芸一边回答,一边用目光打量老公,带着审视的意味。

杨砾不敢与她对视,心虚地左顾右盼,抓耳挠腮。

“爸爸。”雨萱从阳台跑了进来,看到久违的爸爸,下意识地打了声招呼。

杨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即“哎”了一声,蹲下身子,朝女儿招招手。

“雨萱,你又会喊爸爸了?太好了!”

他真是为了雨萱的进步而欣喜?不,他是感谢女儿替他解了围。

得到夸赞的雨萱又叫了几声“爸爸”。

冯芸猛地想起刚才雨萱在阳台上指着陌生男人叫“爸爸”,那人穿的衣服和杨砾身上这件似乎是一模一样的。莫非那男人就是他?

和他一起的那个女人呢?她在哪?她是谁?

突然,杨砾的手机响了,有人发来微信。他匆忙回复,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放回裤兜里。几秒后,冯芸隐约听见楼道里响起微信消息提示音。

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和杨砾互发微信的女人就在门外。

冯芸的脸色变得难看,她缓缓走向门口——只要打开那扇门,所有猜测都会被印证。

“冯芸。”杨砾叫住她,声音微微颤抖。他的鼻头渗出细小的汗珠。

冯芸停住脚步,手轻轻搭在了门把上。

“你要出去吗?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吧。”他冲上前来。

拖延时间?这会儿想起要脸了?

“不用。”她一把推开他的手,他顺势握住她的手腕。

拉扯间,她听到门外电梯开门的声响,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她甩开他的手,按下门把,推门而出,走到电梯门口。不巧,电梯门刚刚关上。待她反应过来,去按电梯键时,电梯已缓缓向下行驶。

身后的杨砾,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见到那个女人,但刚才的所有细节,都指向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杨砾出轨了。

她没想到,曾经多次拒绝女学生示爱的老公,在婚后第七年还是没能抵挡住家外的**。

那是个怎样的女人?冯芸在脑中勾勒她的画像。

她行事风格成熟,远远看上去也不像是学生。她既能如小鸟依人一般,挽着杨砾款款漫步,打情骂俏,又能在两人关系即将曝光的危急时刻,十分懂事地在门外静静等待,然后善解人意地悄然离开。

单凭顶级“绿茶”的情商,她不用多年轻,也不必太漂亮,就能吸引多数不安分的已婚男人。**功夫想必也十分了得——杨砾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乐不思蜀了。想到这儿,冯芸觉得一阵恶心。

爱人出轨本是件令人痛不欲生的事,但它发生在家暴之后,冯芸对杨砾的感情正处于麻木状态,也就察觉不到情感上的伤痛。

她的愤怒在于尊严受损,合法权益遭到侵害。她只想像对待生意场上背信弃义的合作伙伴一样,给予杨砾应得的惩罚。

“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吗?”她明知故问。

“是啊,不然呢?”他反问,底气十足。

她嘴角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目光凌厉。

杨砾感到背脊发凉,但仍努力安慰自己:只是错觉。

他找出一只旅行包收拾衣物,说接下来课题进入关键阶段,需要天天加班,为了不打扰她们娘俩,他这段时间都睡在办公室。

“睡在办公室里……可还舒服?”冯芸的语气,既像关心,又似挖苦。

杨砾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应付道:“哎,还行吧,肯定没有家里的床舒服。”

“那就回家住吧,我也不是真的要赶你走。”她试探道,又问,“雨萱会喊爸爸了,你不激动吗?”

杨砾正匆忙往包里塞衣服,听到冯芸的话,拿着**的手停在半空中,面露难色。

冯芸看出他内心的摇摆和挣扎,但并不奢望他能听从建议,只想探明女儿在他心中到底还剩多少分量。

他思索了两秒,放下旅行包,走到女儿身边抱起她:“雨萱,爸爸这几天工作太忙,不能每天回来陪着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

他没有胆量直接回绝冯芸。虽然烦透了这段婚姻,但他仍不觉得出轨是件光彩的事。

收拾好东西后,他说:“我现在就回学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快生了。”冯芸又抛出一个难题。

“我……你还有几次产检?回头查一下,去的前一天告诉我,我陪你去。还有,预产期是几号?我提前请假。”杨砾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下个月,20号。”

杨砾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雨萱,坚定中带着几分愧疚,离开了家。

冯芸想起四年多前,他也曾带着同样复杂的表情,离开了她们娘俩。

那时雨萱未满一岁,夜里不能睡整觉,半夜一两点总会醒来,需要冯芸抱着哄哄才能继续入睡。

杨砾一人睡在次卧,什么都不用做,仍天天抱怨晚上休息不好。他说雨萱的哭声太有穿透力,隔着主、次卧两层紧闭的房门,还是能听到。

他瞒着冯芸偷偷申请了出国访学,没多久就获得了学校的批准。出发那天,他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告别了母女俩,虽然嘴上仍依依不舍地说,接下来要辛苦冯芸一个人了,他心中怪不落忍的。

冯芸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一句好听的谎言。

出走,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需要分担责任时,他走了;面对家外的**时,他又走了。留下的烂摊子,永远都得冯芸一个人收场。

这样的老公,对于她,对于家庭,究竟有什么意义?贡献两颗**?让家里显得有个男主人?

冯芸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别的价值。

离婚的念头,再次浮现,比上次更坚定。

她打算先不动声色,搜集杨砾的出轨证据,在离婚之际,给他一记重击。

稍稍整理了情绪,她从手提包里找出两盒烟,以前韩总爱抽的牌子,她平常总在包里预备几盒,以备不时之需。

带着雨萱,她来到物业中控室。值班的小王见她带着孩子来了,连忙起身打招呼。

她让雨萱把两包烟递给小王,他受宠若惊地推辞一番,还是笑纳了。

冯芸平时和物业员工的关系处得不错,隔三岔五地总给他们拿些月饼、粽子、水果什么的。每年秋季还不忘送几张大闸蟹券,都是公司发的或者客户给的,反正也用不完,不如拿来送人情。

这些小恩小惠给她带来不少便利。比如,她不费吹灰之力说服物业同意在地下车库安装充电桩。之前,别的业主跟物业磨了好久,都被他们以各种理由推脱。

在她看来,规则是有弹性的,弹性空间要靠自己争取。欲取先予,若想达到目的,必先满足别人。

“姐,您快生了吧?”小王把烟放进兜里,和冯芸热情地攀谈起来。

“哎,可不是吗?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走路都费劲。”她捶了捶腿,“哦,对了,我家前两天可能丢了个快递,能帮我调一下监控吗?”

小王听说丢了东西,忙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冯芸报出了杨砾带女人回小区的日期和时间点,小王爽快地帮她调出了当时的录像。

当他看到杨砾和陌生女人打情骂俏的画面时,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姐,那个……我出去抽个烟,您在这儿坐会儿。”小王识趣地离开了。

冯芸拿出手机,把两人在小区每个位置,包括电梯里的影像全部翻拍了下来。

她带着“战利品”回到家中,全然没有属于胜利者的喜悦。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手机上的画面:

在小区的人行道上两人还算克制,电梯里的一番缠绵着实辣目。冯芸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然而看到那女人圈住杨砾的脖子,他回报以亲昵的一吻,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若不是为了保存证据,她真想立刻删了这些视频。

冯芸忍不住猜想,他们在背地里怎么议论她,嘲讽她,唾弃她……

女人问杨砾:“你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砾带着一丝轻蔑回答:“不解风情,现实冷酷,跋扈恶毒。”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她仿佛跌落巨大的黑洞,焦虑症的躯体化症状接踵而至,她再次感到无力应对。心理医生教给她的心法,此刻全部失效。

她用颤抖的手拨通了谭铭之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