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想要做什么?
他虽然是中常侍,但是明晃晃地刺杀秦王府世子,莫不是要造反?
“谢扶月,你后悔么?”
顾旸蓦地出声,冷然的声音与往常一般无二。
“什、什么?”谢扶月惶然地看向顾旸,那双沉静的黑眸却头一次显露出了克制不住的复杂。
一个荒唐,但是笃定的念头浮现心间。
这一句后悔,是在问她是否后悔进了秦王府。
顾旸恐怕是知道了她是为了躲避李暮,进而假装爱他嫁到秦王府躲避三载。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却不曾想来得这样快。
一场刺杀死几个人实在是太正常了,顾旸是要趁此机会处置她吗?
但是,她不想死。
顾旸不曾挑破明说,那么她还有转圜的余地。
万一,顾旸是说她迫不及待前来紫云观还愿因而遭遇刺杀的事情呢!
谢扶月勉力镇定下来,重新露出一个笑,“不后悔。”
若给她一次回到三年前重新选择的机会,她依然会拦棺博一线生机。
“世子,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谢扶月握住他的手,坚定道:“我说过,君生我生,君死我从。无论未来会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后悔我曾经的选择。”
车厢沉默下来,只剩下车外箭雨与侍卫们与刺客缠斗之声。
“好。”
这一声,既轻又重越千钧。
谢扶月尚未反应过来,原本主动握住他的手就被紧紧的扣住。
另一只手扶住了谢扶月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滚烫灼热,迫使她看向,唇瓣勾勒出了一抹浅淡的不真实的笑意。
三年前谢扶月抱着牌位嫁他是逼不得已,三年来爱慕他至死尽是面上的谎言,糊弄旁人的作秀。
求生之举而已,他不怪罪。
而如今他已回归,身边危机重重,今日的刺杀是第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已经给过她坦白的机会,也给了她离开的机会。
但,她拒绝了。
“扶月,记住你方才所言,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既然选择留下在他身边,那么过去种种皆是真实,她不会再有离开的机会。
谢扶月莫名的后背发凉,但是事已至此,她也笑着道:“当然。”
离开秦王府的事情务必要抓紧了,今日顾旸能放过她是她运气好,他日可不一定会有这样的运气。
车厢之外的动静渐消,宋远时的声音响起,“世子爷,刺客三十二人,已全部伏诛。”
“如您所料,皆为禁宫侍卫。”
谢扶月暗咬着牙,果然是李暮!
这个疯子!
禁宫侍卫护卫皇宫大内,李暮此举形同谋逆。
她看了顾旸一眼,他脸色淡然,仿佛也早知道此事,只是淡然道:“继续赶路。”
秦王府车马重新上路,因着路上的耽搁,赶到紫云观时候天色大暗,月上中天,但是好在一路顺利。
紫云观是京都最有名望的天地神祠,前来的香客数不胜数。
自三年前紫云观批出顾旸未死的敕令,秦王府也成了紫云观的常客,在后山置有固定的宅院。
但,以前多是秦王妃前来,所以院落也不大,主人客房的床榻是睡一人宽,两人挤。
在王府中与顾旸同塌而眠,他们倒也互不干扰,但是这样的小床肯定是不行的。
谢扶月当即就想要另择屋子,估摸着顾旸也是如此。
“世子,这床榻窄小,你且好生休息,我去外间的小榻。”
顾旸看了一眼外间小榻,那本是丫鬟婆子守夜时候将就的。“不必,如今虽然已经是暮春,但是山上夜里风凉,今夜你睡里面。”
红珠绿玉也将东西都安置好了,正好送了洗漱的热水来,谢扶月便再也没找到拒绝的机会。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但是谢扶月却莫名的紧张起来,自动的往墙内靠。
按捺着想背过身的念头,眼神自顾自的与床幔深情对望,
紫云观留给秦王府的房间自然是布置的极好的,这贴着墙壁的床幔用料奢华,也是王妃素爱的花纹。
她一心一意的研究起床幔,倒是半点都不敢往旁边看。
但身侧床榻下压,手臂贴上了热源的瞬间,谢扶月就惊得像是只壁虎,下意识的翻身往床幔上贴去。
可身侧的手臂速度更快,一把揽住她肩膀,谢扶月眼前一花,就直接调转了侧身,直直与顾旸面对面相见。
顾旸黑黝黝的眸子盯在谢扶月的脸上,“你怕我?”
“怎么会呢!”
谢扶月想也不想地否认,只是目光躲闪,脸颊不受控制地浮上了层嫣红,胸腔里的心跳快要震破耳膜。
顾旸轻笑了一下,鼻间溢出一声浅淡的嗯,看上去像是信了。
“石壁寒凉,莫要靠近。睡吧。”理了理谢扶月乱了的鬓发,手臂无比自然的越过谢扶月的纤腰,掌心落在了床幔处。
将谢扶月牢牢的困在了臂弯之间。
如果谢扶月再要朝墙内挤靠,便会直直的撞上顾旸的手臂。
而她活动的范围只有不断的朝外向顾旸靠近。
靠近是靠近不了一点的。
这人实在是霸道不讲理!
谢扶月咻然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挺直着身子,像是风干了十天半个月的咸鱼。
可即便是如此,顾旸的存在感还是过于强盛了。
熟悉又陌生的暖香丝丝缕缕的缠绕入骨,甩不掉让不开,连带光怪陆离的梦境也沾染了香气,叫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鸟啾脆鸣在窗外吵嚷不停,晨光泄了几缕透照进了屋内,在地砖上映照出了朵朵的影子的花。
顾旸早已醒来,只是难得未曾起身,沉静的眸光落在身侧。
谢扶月睡觉很是规矩,昨夜是如何入睡的,基本没有怎么动过。
只是,稍稍的被动朝的他怀里移动了几分,侧脸靠在他的脖间,轻柔的呼吸喷撒在肌肤上,带来丝缕的颤栗。
乌木似的长发乱了些许,倒是越发衬得她肤白如玉,红唇如殷。
眉宇之间的防备和距离感都消失殆尽,更少了故意的亲近。
或许谢扶月自己都不曾知晓,她沉眠时候的沉静柔和,已经在她往日完美的画皮上撕出了一道口子。
此时此刻,才是她最纯最真的模样。
鸟声实在是聒噪,两弯细眉蹙了蹙,蝶翼似的长睫微颤,缓缓地睁开眼眸。
不甚清明的眸光看见了利落的下颚,滚动的喉结,凌乱的白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了旖旎风光。
“!!!”
记忆回笼,谢扶月瞪大了眸,绯红瞬间从脖间蔓上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