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缘身在此山中……”谢扶月喃喃自语,神思恍惚。
子萧这话几乎已经是明示。
阿阳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他很有可能就是她身边的人,只是未曾再叫阿阳这个名字。
近三年来,她所接触的或人或事,基本恒定不曾变过。
变故是出现在最近。
顾旸死而复生,她身边便出来了不少陌生面孔。
所以阿阳就在这些人之中吗?
她自出生起就被寄养在山中道观,五岁时,她被毒蛇所伤,是小乞儿阿阳救她一命。
后不久阿阳被其他乞丐打破了脑袋,抢走了庇身之所,差点冻死在雪中。幸好她去来探望阿阳,遂将他带走,藏在了道观中。
这一藏就是五年。
直到青阳县大河决堤,道观被冲毁,他们在洪水里失散,她被侯府接回京都,彻底与阿阳失去联系。
当年分离时候她才十岁,而阿阳也不过十一岁。
如今算来,她与阿阳分离时候已经有八年之久,她也找了八年之久,可是一直没有消息。
时过境迁,他们早已经改头换面,不复当年。
便是阿阳如今在她面前,她大概也是认不出来的。
到底会是谁呢?
以她如今的身份,也无法大张旗鼓的寻人。
只能靠她自己。
“世子妃不必苦恼,旧人即已相逢,相认也是或早或晚。”
子萧淡淡一笑,他点燃了三支香,递给谢扶月,“世子妃,顺其自然,一切早已经在命中注定。”
谢扶月接过香,唇角微抿,眸中闪过一丝苦涩,“借道长吉言。”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秦王府不是久待之地,她需得在离开之前找到阿阳。
“道长,还愿所需祭品经卷,稍后我会亲自再送来。”
“不必。”
子萧摇了摇头,也亲自奉香。
他转过身看着谢扶月,神神秘秘道:“今日你还愿所需的祭品已经足够。至于留着的那些经卷,你还会有用到的一天。”
子萧从不会无的放矢。
他既然言之凿凿,虽然没有详细说,但出家之人不可泄露天机太过。
谢扶月心领神会,也不再追问,只点点头。
子萧笑容越深了些,又亲自去了神祠里的红符,折成两份递给谢扶月。
“世子平安归来,还愿后你们夫妻除了照例去后山种下桃苗外,这两道平安符世子妃与世子记得随身携带。”
这也是标准流程。
祈福还愿之后,信众要去后山种下桃树,还会得一封神祠还愿的平安符。
谢扶月接过后再一次拜别子萧,转身出门。
只是到了门口,她脚步微缓,回头再看去。
子萧依然站在神祠前,但或许是光线的问题,她竟然看见了子萧身体透明,隐隐有金光。
再一眨眼,一切神异就已经消失。
而子萧也消失在了殿中。
一切恍若是梦境。
但手心里的两道平安符确实是存在,子萧所言……
谢扶月攥紧了指节,毅然踏出殿门。
广场上寂寂然,风过树叶掉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谢扶月看向人群中心,也是旁人都退别三舍的位置。
顾旸端坐在轮椅上,周身浓罩着一层无形的冷意。
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她扬起微笑,一步步朝他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近乎是奔跑。
春阳如沐,谢扶月踏着一地金光,来到了顾旸跟前。
“久等了,世子,我回来了!”
“嗯。”顾旸朝谢扶月伸出手,“我们回家。”
双手紧握,同归而去。
还愿之事已经告一段落,随行上下皆开始准备归程。
红珠看着谢扶月未曾供奉上去的经卷,叹息一声,任劳任怨地将其收好。
也不知谢扶月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要留下一部分。
很快,她就将此事抛却脑后,继续收拾其他东西。
而谢扶月与顾旸,从广场离开后去了后山的桃林种下他们的桃树。
紫云观桃林数十里,每当花开之时,便是漫山遍野的烟粉色,灿若云霞,迎来无数游人观赏。
今年也不例外,如今正是桃林盛放之际。
粉色的花瓣铺了满地,一眼看过去云海似的,蔚为壮观。
不过,今日因刺杀一事,来此的游人并不多。
谢扶月推着顾旸的轮椅,一路行来只有轮椅的声音,伴着飞花落下,倒是难得静谧安详。
看着眼前的云崖,谢扶月眼前一亮,停下脚步。
“世子,我们将桃树种在这里吧。”
桃林广阔,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桃林最高处,站立于此,可将整个桃林都纳入眼底。
“好。”顾旸答应的很快。
只是,当谢扶月拿出花锄,准备挖坑种植桃树的时候。
他擒住了谢扶月的手,犹豫道:“你当真要种在这里?”
“不可以吗?”
“你可知……此地名为问情崖。”
顾旸望着谢扶月的眸中满含复杂,“有传言,只有真心相爱相知的恋人才能在此种下桃树。”
只有真心实意才会受到祝福。
若是虚情假意,那么就是种再多的桃树,也不会成活。
问情问情,问的是真心实意。
刚巧,他也知道谢扶月于他并无多少真心实意。
一切都是假的。
纵然只是传说,当不得真。
但,万一呢……
谢扶月和他种下的桃树枯萎,不得祝福。
哪怕这只是虚假的传说,他也不愿意见到。
他知道谢扶月不爱他,甚至恐惧他。
他可以当做不知道。
只需要谢扶月留在他身边,是装的也没关系,只要她一直装下去,不戳破真相,他愿意自欺欺人。
“世子知道这里的传说啊!”
谢扶月像是发现了新物种,看着顾旸的目光都带上奇异。
顾旸面上的冰冷裂出了几道痕迹,咻然垂下眼睫,“读过几册志怪传说。”
调查谢扶月与紫云观,知道她是守着那个虚假的承诺三年,他就将有关紫云观的志怪神异的消息都一一看过。
问情崖是其中的一处。
他沉声道:“神庙之地多忌讳,你……不若换个地方栽种桃树。”
“你担心我们的桃树会种不活?”
谢扶月直白的目光好像已经完全看透了他的自欺欺人。
顾旸攥紧了掌心,侧过头,还未开口,谢扶月就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