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警装备的佩戴颇有讲究,于腰带中依序摆放。若主人惯用右手,从左至右,依次为弹匣、警棍、手电、对讲机、水壶、手铐、包、枪与催泪喷射器。
但这个放置顺序并非绝对。当年我刚毕业,齐师傅便叮嘱,警用装备是警察的第二条命,先去购置一条适合自己的腰带。
即便同样惯用右手,有人习惯从后腰取枪,有人则习惯从身前抽枪。有时,腰带位置哪怕仅有细微误差,使用起来也会有舒适或别扭之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经验者往往会形成适合自己的风格。
我暗自庆幸早有准备,我的配枪并不在这女子摁住的位置。我习惯将配枪别在腰后,此刻被渔家女的钢刀抵住前腰,不禁为自己这点小讲究感到庆幸。
我顺势掀起衣摆,露出别在裤腰的鲨鱼皮鞘,略带痞气地调笑,阿姐要验龙牙匕,不如改日带你去硇洲礁盘开鲍。
我这刀柄镶嵌砗磲,泛着珍珠光泽。这物件是向老船公借的,刀柄缠着陈年渔线,浸透着几代人的海腥气,是西海老渔民常用的防身之物,也是我提前借来的伪装。
那女子见刁难不成,刀尖一转,问向齐朝暮,那你呢。
我知道,齐朝暮腰间同样有配枪,且同样不在那个位置。但师傅并未如我般自证清白,而是慢悠悠地瞪了回去。
刹那间,海浪仿佛凝固。我余光瞥见纹身汉子腰间有器物当啷出鞘,听声音像是刀具。又听齐朝暮哈哈大笑,大妹子眼够毒啊。
他哗啦扯开衬衫,露出绑满金条的腰带,干咱们这行,走货不戴几条黄鱼(金条),敢闯南洋。
没人会跟金钱过不去,卖方脸色稍缓。
忽然,远处埋伏的狙击手通过三短一长的亮光暗语示警。
同时,关望星的声音在安静许久的耳机响起:“不对,货船2号怎么突然在公海掉头了?郑弈!让你盯的雷达呢。”
“对方有信号干扰,我,我马上,”那边传来郑弈慌张的声音,“光阴,你快看东北角!”
郑弈报警太迟了。我眯眼看见海平线上陡然亮起一盏血红航灯,那是一艘挂着骷髅旗的红帆船,破浪而来。甲板上人影绰绰,有人朝小船大喊。
猎猎海风吹得耳膜生疼,齐朝暮装作上前查看,路过我耳边,极轻地提醒,孟加拉语。
渔家女脸色骤变,抄起铜卣就要往海里砸,却被齐朝暮抓住她腕上银镯,嘛呢大妹子,见着洋毛子就慌得尿裤子。
那艘红帆船不知何时已逼近码头,甲板上又有人用英语喊话。渔家女脸色再变,甩开齐朝暮的手,抄起铜卣就要往对方船上抛。
齐朝暮接过青铜卣,一抹,前朝旧主的物件,轮得到外人捡漏。
“放弃货船2号,现在收网。”关望星的命令传进警方的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三艘海警快艇冲破夜幕,破浪而出,呈品字形包抄,三束探照灯如天罚之剑劈开黑暗。
纹身汉子腰间的土制手枪尚在鞘中,我已拔出92式配枪,抵住他腰眼,阿兄莫动,我这“喷子”可比你腰间土炮利索。
余光瞥见渔家女要跳船,却被齐朝暮一记扫堂腿绊在船帮,“保镖们”给她戴上另一副象征法律的银镯子,咔嚓铐个结实。
这边小艇被控制,红帆船见势不妙,调头欲逃,却被海底突击队的蛙人队员用渔网缠住螺旋桨。
混乱中,2号唐仿青铜卣坠向深海。齐朝暮一头就要往浪里扎,我赶紧拽住他腰带,说师傅,我下去。
海里暗流汹涌,夜里暗流更是难以捉摸。
没想到,齐朝暮扣住我的虎口,挣脱了,说小崽子,你看清东西掉在哪儿了吗,就争着下去?
话音未落,齐朝暮已如旗鱼入水,浪花溅我满脸。
深海宛如打翻的墨砚,吞噬一切声音。我根本看不清夜间水下状况,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水,只能焦灼地守在岸边。
手表转过三圈,水底蛙人们簇拥着齐朝暮浮出水面。
师傅看见我,遗憾地摇头。
“没捞到?”
“被他们抢走了。”
“没关系,你们没事就好。”我扑进海里,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他。
正要松口气,却见他左边小腿渗出一缕鲜红刺眼的血。
师傅。我赶紧要扯他裤腿看伤情,却被他用湿漉漉的手拍开。
齐朝暮低声说嘘,嚷嚷啥?让海蛎子啃了口,比蚊子叮还轻省。
话虽如此,他上岸时还是趔趄一下,我架着他胳膊才站稳。
浪头拍在船舷上,碎成满天星子。我看着师傅的背影,忽然想起他教我的话——办文物案子,跟铺长城砖一个理儿,经得住火炼,扛得起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