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月球世界开始进入了对硅基化合物开发研究的浪潮。硅基蛋白，硅基脱氧核糖被相继发现。”
“再后来是硅基生命的制备，硅基组织的制备！你知道吗，林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奇沉思了一会，随后认真地看向露娜：“你们开始摆脱了对地球物资的依赖？”
露娜脸上似乎闪现出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微笑：“我们终于学会了用硅基化合物改造自己的身体，我们不再需要依赖来自地球供应的碳基有机物，我们不再受制于地球了。”
林奇盯着露娜的目光，表情深沉：“但是，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你们也不能被称为人类了。”
露娜也面无表情：“你的想法和如今那个处在地球上的独裁者如初一撤。但我们不这么想。人类终究是要迈向星辰，适应环境是必要的，而硅基化躯体，就是最好的适应性进化。”
林奇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圣贤王，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掌控不了的东西。”露娜继续说。
“随后，相当多认同我们的人，都来到了月球。他们都是科技冒险主义者。而在圣贤王为首的科技保守主义者看来，我们就是洪水猛兽。”
“钱永恒自己就是生命科学家。”林奇说。
“没错。”露娜点点头，“他亲手打开了人类迈向进化的一扇大门，却就此永远守在了门口，不再让后来的研究者去接近他，通过它。这仿佛就是在说——瞧吧，是我改变了世界，让你们来到了进化的新台阶。现在，膜拜我吧，然后，谁也不许超越我。”
“地球在许多方向的科技发展如今已近乎陷入停滞。或许你也能注意得到，如今你已基本不能在这片深空看到更多的宇航飞船。”
“在那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无休止的动乱。”露娜轻轻说。
“动乱的结果，来自拉格朗日点的理想城使用高能粒子束将位于南极地表的旧月心市轰成了废墟。我们被迫转移到地下，在地底深处建立新的庇护所。也就是如今你所看到的一切。”
说罢，露娜面露一丝苦笑。
有那么一瞬间，林奇在露娜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几丝由岁月带来的苍老，这是即使套上年轻的皮囊也掩盖不住的神色。
林奇低下头，没有说话。
“而圣贤王独断专行的做法也引发了全球人民的强烈声讨。”
“紧接着，L5型人工智能领导的智能叛乱爆发了，这场革命进行了十年，地月之间彻底断开了联系，也给我们月球世界获得了宝贵的喘息窗口。”
“人工智能叛乱？”林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
人工智能叛乱，这个词语，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
在两百年前的地球科幻作品中，人工智能叛乱，一直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
但是，他从未想到，这种科幻作品中的情节，竟然会在真实的历史中上演，并且深刻地影响了地球文明，甚至月球文明的走向。
“是的，人工智能叛乱。”露娜点了点头，证实了林奇的猜测。
“那场叛乱，爆发得非常突然，也结束得非常迅速。但是，它给地球文明带来的创伤，却是难以弥合的，甚至是……永久性的。”
“这是地球联邦失落的十年，但也是月球世界独立崛起的十年。”
“叛乱被镇压下去以后，地球联邦终于妥协了。圣贤王停战了，他向人民许诺——”
“如果你们不认同我，认同月球，我便给你们一块天地，自生自灭去吧。如果你们是对的，你们会发展得比地球好的。”
“我还是不明白。”林奇忽然抬起头，“地球和月球之间明明不至于走到如今紧张对峙的局面。”
“从我们用硅基化合物替代身体的碳基部件开始，钱永恒已经渐渐不再把我们视作人了。”露娜说。
“事实上，这可能也正好顺了他的意。从他大权独揽开始，地球上不满意他的人比比皆是，他正好可以借此由头，将这些人送往月球。”
“而你，林奇！你也被这部分人视作为一种精神图腾——你在他们眼中，是英雄。”
“所以就在不久前，地球联邦击毁了我的飞船。”林奇恍然，“圣贤王，并不希望我回来。”
露娜点点头：“没错，在圣贤王口中，你是早期人们的科技冒险主义下的悲惨牺牲品。是一个历史教训，是不被学习的对象。”
“可我没有牺牲！我回来了！”
“可圣贤王需要你牺牲。”露娜看着林奇，“历史，本身就是由当权者根据自身利益来解读的，不需要真相。”
林奇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这个代表人类的使命出发的探索第一人会被活生生写进别人的历史教科书。
似乎察觉到了林奇的心情变化，露娜笑着轻拍林奇的肩膀：“你也别难过了。至少在这里，大家都认同你，敬仰你。只要你愿意，月球就是你的家。”
“咚咚咚，”房门忽地敲响，门外的内务官001说道：“咳咳，首脑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露娜点点头，对林奇道：“时候不早了，你这具身体是新生产的，还需要补充补充营养，就让内务官001先带你下去吧。”
离开露娜以后，林奇跟随着内务官001。两人在经过几处拐弯后，来到一处房门门口。
林奇注意到，眼前这个房门内不断发出窸窸窣窣地蠕动声，让人不免有些发毛。
“伟大的林奇先生，”内务官001恭敬地说，“您这具身躯是新生产的，和您的原生大脑需要有一个磨合的过程，按照规定，您现在需要去保养了。”
“我好像，到现在为止还没吃东西。”林奇说。
内务官笑着摇摇头：“林奇先生，对我们月球人来说，没有吃东西的概念。我们把这统一称作保养，是和休息同步进行的。”
林奇不免感到惊讶和遗憾：“可吃东西的本能是人生而为人的一种重要享受啊，怎能说不要就不要！”
内务官却笑了笑：“林奇先生，我们当然也替您考虑到了这一点。考虑到您可能并不适应月球世界的生活习惯，我们也替您保留了属于地球人的功能。您当然也能像一般的地球人一样吃饭，睡觉，排泄，**。这些能产生原始快乐的功能我们都替您完好保留了，请您不用担心。事实上，考虑到您的大脑还是原生的地球人大脑，保留这些功能几乎也是必要的。”
“难道你不用？”
内务官摇摇头：“我不用，我的大脑装了量子信道回路，我是真正的月球人，这些功能已经被摒弃了。我们的快乐，已不再需要通过满足原始的欲望来获得。”
“真正的.......月球人？”
林奇忍不住小声地重复内务官的这句话。
“不错，区别于地球人。”
内务官001边说着，边为林奇推开了面前的门，林奇看到门的里面是个一平见方的红色封闭空间。
“这里是我们为您准备的旅居室。您可先在这里休息一晚。”
“在这里保养？”
眼前这片狭隘的空间几乎让林奇患上幽闭恐惧症，很难想象人在这里面该怎么‘保养’。
001再次单手覆胸，鞠了一躬笑道：“不好意思，忘了提醒您。我们的休息方式可能和您过去的习惯有些不太一样。”
“您一去便知。”
内务官001面带神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