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穗从后门进郡公府的。
她没有立马回了院子,而是先去了藏有密室水牢的那间书房,一路小心避开人,进入密室中。
那次没能见到里面的人。
实在让姜岁穗在意。
这次,她是没有计划,随意一探,说是碰运气也不为过,没想到真叫她碰着了。
“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被锁在水牢墙壁上的是她铺子里的一名伙计。
姜岁穗对他有影响,是因为此人做事极为勤快,时常会凑到她面前说几句话。
“我记得,前些日子,你带妻儿提前回家探亲,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姜岁穗审视着对方身上的伤。
比她那日在水牢受到的鞭伤,有过之无不及。
面对她的问题,此人垂头闭口不语,大有任她如何,也不会多说半字的样子。
姜岁穗道:“姜长歌。”
听到这个名字,伙计身子一颤,很快,他又稳住内心的恐惧,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你在替他们做什么?”姜岁穗诱道:“你是我铺子里的人,只要说明事情缘由,我定不会让他们关你。”
听见声音,伙计抬了一下头。
姜岁穗想了想,道:“快过年了,一直不回家,你的妻儿也会担心。”
话落。
她发现这名伙计反而平静下来。
“岁穗,有什么问题,问三哥不就好了,做什么跑这儿来。”姜长歌温润的声线,在她身后响起。
他来得突然。
姜岁穗发现他时,人已经站在她背后只有一步之遥。
姜岁穗心尖发颤,脖子冒出一股惊冷的寒意。
水牢森寒,衬得姜长歌的声音,好似也染上一层化不开的湿冷,姜长歌:“妹妹,你怎么不回头?”
这一刻,姜岁穗已经想好自己的尸体丢哪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惊惧,她袖袋里有团毛茸茸的东西在动,姜岁穗定了定心神。
就算被抛尸,有小卷毛鼠在,这家伙极通人性,说不准还能叫顾洲给自己收尸。
姜长歌走到她身前,叹一声:“你看,连鞋尖都被这地方弄脏了。”
他弯腰蹲下,拿出干净帕子,仔细替姜岁穗擦拭干净,动作轻柔宛如对待珍宝一般。
姜岁穗上辈子最乖的时候,也没得到姜长歌如此待遇过。
今生,她做过什么,虽不觉得错,也清楚在姜家人眼底自己是什么样的。
姜长歌怎么可能对她,比上一世更好?
“好了。”
姜长歌站起,对上姜岁穗的面容,他神色微凝,如此,叫姜岁穗更警惕了。
“是哥哥吓到你了?”
他小心试探,目光担忧,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姜岁穗,姜岁穗就后退半步。
这样的亲人,实在让姜岁穗惊惧。
姜岁穗道:“你想做什么,直接做就行了,大可以如姜清风那般,没必要惺惺作态。”
姜长歌嘴唇微动。
他看了眼被关着的伙计,视线又重新落回姜岁穗身上,心里发苦,道:“岁穗,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三哥可对你说过一句重话?”
“爹和大哥他们,都有自己的苦楚,不管如何,他们都是真心爱你。”
姜岁穗冷眼看着姜长歌胡诌。
姜长歌见她不信,便问:“你真以为上次顾洲的人,从水牢直接把你带走一事,爹他们真的毫不知情吗?”
姜岁穗一怔。
随即,她反问:“然后呢?知道又如何?”
“岁穗,你也大了,哥哥不瞒你。
皇后生有两位皇子,一位是太子,顾家看似是皇后的娘家,实际上,他们与太子关系一直很差。
上次府里遭贼,便是顾洲的人前来盗取名册。”
“那是爹好不容易为太子收集到的名册证据,上面记录的是,本朝所有替考当官的官员。”
“若是爹将那份证据,给了太子,如今的姜家在太子面前,绝对不仅仅只是如此。”
姜长歌将事情,一一说给她听。
这些东西,是姜宁睿他们绝对不会告诉她的,姜长歌却说了。
哪怕姜岁穗早就猜到,被姜长歌亲口告知,她心里又是另一种感觉。
姜岁穗看姜长歌的目光,充着复杂的情绪。
她道:“三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子。”
姜长歌一笑,看穿她:“哥哥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顾洲故意接近你,目的不纯。”
姜岁穗又退后一步,态度冷淡:“三哥的话,让我险些以为自己能左右姜家的立场。”
“……谁告诉你,顾洲接近你是为了姜家?”姜长歌差点没绷住。
他见姜长歌露出疑惑,显然是还没有完全开窍,便只好忍下那些话。
没开窍就不用说。
万一被他点明后,反而促进两人,他能悔死。
“算了,那些都是朝廷上的勾心斗角,你只需要记住,日后少与顾洲来往。
他们那样的大家族,就算子嗣后人再废物,也有人辅佐,上面的长辈更是心机深沉的很。”
“保不准存了什么恶毒的心思。”
能让姜长歌说出恶毒两字,顾洲也算厉害了。
姜岁穗发现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对姜长歌的话,她道一句不懂这些,便要糊弄过去。
姜长歌却在她要离开时,抓住了她,力道是难得的强硬:“不准和顾洲来往!”
姜岁穗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冷道:“三哥是在命令我?”
姜长歌沉默。
他的沉默,无异于是默认。
姜岁穗看不懂他,道:“若是我不愿呢。”
“其他事,都可以随你,哪怕你要针对若晴,我也可以不管,唯独这件事,你不可任性。”
“姜家已经站队,你若全然不顾家人性命,也得为自己着想,太子日后会坐上那个位置,顾家必然会被清算。
今日姜家,便是来日的顾家,甚至顾家的下场更惨……”
姜岁穗挣开姜长歌的掌心,望着他,冷漠道:“那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想做好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姜长歌莫名低笑。
她已经走到阶梯上,听见姜长歌的笑声,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