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一会让她走,一会又不许她离开。
咬紧了下唇,江月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定,撩起衣摆直直的跪在萧府门口。
朗声道:“江月自罚,就跪在这等将军您回府。”
一时间门口的就围上来了几个看热闹的下人小声议论。
马车的帘子晃了晃从里面伸出手拨开露出萧云笙的脸面无表情,隔着人和马车的距离,沉默的盯了一会就放下帘子不再看一眼。
“走吧。”
得了令马车压过江月展开的袍尾后远去。
只留下府里得了消息探出头的人不住的打量,议论。
耳边都是喧嚣的闹,可江月的心却无比的平静。
从清晨跪到黄昏,一开始还有围观的指指点点,后来都散了。
看着已经挂在天边的月牙,江月微微转动了下脖子,骨头立刻发出声响,先时还能感觉到膝盖酸麻疼痛,跪到现在骨头和皮肉早就被起的寒意动的渐渐麻木。
难捱的是腹中的饥饿感。
终于马车转动的声音从巷子外传来,江月迫不及待的抬头见到萧云笙手持一个锦盒从马车上下来,提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下。
“将军回来了。”
“江月,难道你跪了一天?”阿靖围过来,想要扶起江月又不敢,只能不住的叹气。
萧云笙微微顿住,远远的凝望着江月眼底情绪翻涌,瘦小的身影在他这不怎么大的院子显得更加单薄,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挺直着背,巴掌大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想来是日头晒得,这会子气温骤降又是刺骨的寒。
手里沉甸甸的锦盒提醒着萧云笙发生的一切。
事情超过他预期的顺利,一进宫陛下就对他这些日子不吵不闹,不辩的态度大肆夸赞。
不仅没追责,直接还了兵权。
在所有人面前成功树敌。
思索到这,萧云笙缓步走到江月面前沉声道:“可悔?”
沉默了许久,江月眼眸微闪咬唇轻声道:“不悔。”
得了答复,萧云笙毫不迟疑的进了屋:“关门。”
“将军!”
见萧云笙这样决绝,阿靖看了看江月发白的嘴唇忍不住劝道:“江月,不要和将军置气了,快起来,你惩罚自己,将军比你更难受。”
江月用手一点点的揉推着膝盖,让血液流动起来。
才隐隐缓解了膝盖上的痛。
摇头拒绝了阿靖的好意,江月挤出笑:“没事的,本身就是我做错了。”
“哎你人,那你至少吃点东西喝点水,也比这样干耗着强啊。”
急的团团转,阿靖还在苦口婆心的劝。
萧云笙讥讽声打断了他。
“愿意跪就跪,跪死了有人收尸,关门。”
江月缓缓转头,只看到萧云笙站在门内露出的半张侧脸,在暗淡的黄昏里显得有些冷意,最后一壶夕阳落在他的脸上显得半明半暗,看不太清神情。
有了萧云笙的命令,阿靖不敢在拖延。
推着大门缓缓关闭,将两人的隔绝开。
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叫出声,江月脸色一讪,这才后知后觉大脑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因为饿的还是跪的。
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江月叹了口气,抿唇不语。
夜深了,江月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头不受控制的一下下的轻点,困的眼睛发涩。
晃了晃脑袋,只能换来片刻的清醒,可马上又困倦的继续头点地的昏昏欲睡。
门内,书房里烛火通明,一道影子投在窗户上站了许久,等门被人推开才回身。
看着出现在门口复命的阿靖,淡淡道:“如何?”
“将军是问交代下来办的事,还是江月?”
阿靖挠着脑袋满脸的风尘仆仆。
站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的人愈发不忍:“将军,江月毕竟身子骨不好,这哈样跪着怕是会出事。”
眉头一紧,萧云笙手握成拳面上依旧面无表情:“只要她还在我眼前一日,就还是我的人,还轮不到旁人多舌。”
阿靖自顾自的说着,随手打开桌子上一个锦盒。
刚看清里面的东西,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扣上了盖子将收了回去。
“将军,你什么时候买的点心?”
如果他没看错,那里面是一盒子点心,他今日从出了萧府就一直跟着将军,在宫门口等着,又直接回来,也没见将军让下车买吃食。
看了看那锦盒,阿靖瞪大了眼睛:“这是宫里的点心?”
“噤声!”
萧云笙干脆推着阿靖从书房出去。
“我要安寝了。”
见阿靖走远了,萧云笙推寝殿房间的手停下了,回望着大门,正好将门下跪地的身影看在眼里。
他从未说过让她跪,平时风一吹就要倒的人,也不知今日哪里来的倔强。
之前那步步谨慎的劲怎么不见了。
突然江月有所感应般回头。
萧云笙及时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嘴角勾起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等反应过来又冷下脸回了房间。
雨是半夜下的,又急又猛。
将原本就凉透了天又猛地冷了一个度。
江月跪在雨幕里,不到片刻就全部湿透只能暗暗叫着倒霉,更要命的是这雨太大打在身上都是一阵阵的疼。
饶是江月做足了思想准备,可身体一阵热一阵寒的交织时,还是让她明白自己生病了。
盯着面前紧闭的门,江月瞪着眼等着萧云笙从那里面走出来。
心里愈发没了底气。
从进去后,就只见阿靖进去又离开,将军就没露面。
难不成当真动怒,她这苦肉计没起作用,还受了不少罪,
心里原本的底气顿时没了。
殊不知屋子里早就成了另一番样子。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体内的毒性又一次发作。
指尖僵硬动弹不得,浑身气血翻涌,念着外面跪着的人,萧云笙站起身想要让她起来。
可一用力,浑身如同蚂蚁撕咬,硬生生将他困在原地。
院子里的人只当是萧云笙动了大火。
将门口的江月铥在了一旁。
其实没人想着这么大的雨,江月还傻傻的跪在门口。
等萧云笙缓缓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雨后的院子空气里潮湿的气息格外明显。
萧云笙顾不得浑身麻木还未通畅的气血,心里隐隐不安,快步冲出房间。
看到江月那单薄挺直的背影由跪变成了倒在雨幕毫无意识的昏迷。
“月儿,月儿!”
萧云笙冷着脸冲着过来送膳食的管家发怒:“下了雨,你们竟然没一个人去看看他。”
“不是将军您让她跪的么?”
“江月……”
见江月没有反应,周围又开始围着人。
萧云笙走过去抱起地上的人,快步往院内走去。
入手冰凉的仿佛没了体温,江月轻的萧云笙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这样的体重几乎快和一个小孩子一样的重量,还是在现在吸了水,身上衣服都泡够了水的情况下。
他竟不知人可以轻的宛如一片羽毛。
太瘦,就没什么体温,垂目衣服松松垮垮,手腕细的好似不小心碰着就会折断,萧云笙心里忍不住叹气。
明明知道怎么照顾人,可下了雨这人连躲雨都不会,跪的人是她,怎么就不知道按他的性格根本不会将她丢下不管,
没想到现在就把自己折磨的没一点人样。
那样一个人躺在地上的积水里还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上不仅湿透还沾满了泥浆和落叶,萧云笙注意到就连江月身上原本的青色衣衫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将人放在**,进来温暖的地方,江月就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上下牙无意识的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
小脸上除了脸颊红滚滚一片,只剩下全身苍白的白再没有一点血色,眼睑下还有淡淡的乌青,即使是在睡梦中,偶尔还会间隔着剧烈的几声咳嗽的声音。
将自己作践成这样,到底要做什么。
等人醒来,他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定要让她记住今日。
见管家送来热水,萧云笙刚要去拧热帕子给她擦身,刚走了一步袖口就被扯住。
**的人还是神志不清的,连眼睛都没睁开,可不知何伸出手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袖。
不让他离开半分。
“将军,对不起。”
萧云笙紧绷的神经宛如雪山崩塌,怎么都维持不住原本的面无表情,心也似一起塌了一块,软的一塌糊涂。
“你说什么?”
“别让我走,我没家了……”
心软的一塌糊涂,听着这无意识嘟囔的哭腔,萧云笙不由自主的坐在床边盯着江月看。
看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伸出手来,把她垂落在脸颊旁边的碎发拢到耳后。
盯着江月干到干裂的嘴唇,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就被江月的眼睛和这双唇吸引了。
可现在宛如凋谢的玫瑰干枯的失去了水份。
“好冷……”
细若蚊蝇的声音让萧云笙眼底翻涌着通红的水汽。
几个呼吸间,沉沉的开口。
“去请医官。”
“水……”
身子彷佛被火烧,又彷佛置身于冰窟中来回煎熬挣扎,尤其是嗓子干涩的厉害,可没多久就有清甜的水注入那火辣辣的地方,让喉咙得到了滋润,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再度沉沉睡了过去。
隔日一早,江月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脖颈有些疼痛,伸手揉了揉额头的穴位那种沉重的感觉才缓和不少。
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江月心稍微缓和了些,。
看着房间里的火炉,床头上的药盏,江月抿紧了嘴。
这幅模样,就算她要出府,将军也不会忍心阻拦了吧。
心念一动,江月急忙就往外走却和一个身影撞到了一起。
“哎呦,你这人。”
被撞的人倒是没事,反而她宛如踢中一块铁板连连后退了几步。
捂着胸口皱紧着眉抬眸正对上一身铠甲站的挺直的萧云笙。
漆黑的眼眸静静的凝视着她带着一些隐晦翻涌的情绪,等江月再想去看清时。
萧云笙已经收回视线恢复了平静。
“你,醒了?”
心里一揪,腹稿在看到萧云笙的瞬间消散一空,唇瓣颤了又颤,竟有些鼻酸。
“你是不是……”
“江月,面对将军怎么不知道行礼?”
一声女人沉重的嗓音打断了两人传来,江月这才反应过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
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
“娘,您……怎么在这。”
话音一转,江月瞪大了眼睛,。
她还未去看娘,娘怎么就这样来了。
还就这么来了萧府。
知道瞒不住,人是萧云笙救的,他早见过她爹娘的模样,只是该如何解释。
江月刚张开嘴,
娘上前一把攥住江月,满眼复杂。
“我,被将军和太子所救,只是不巧,你偏病了。”
见江月痛的红了眼都不吭声。
心里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对着一言不发的萧云笙行礼。
“将军,既然江月醒了,我倚老卖老求您放她离开,您知道的,我们一家实在不易,只想团圆。”
“娘……”
江月心里一惊,刚想要说话,察觉到被攥住的那只手被用力的握了一下,抿紧了嘴顿时收敛的神色。
转过身对着萧云笙腰肢弯曲深深行了个礼,里衣虽然不是那般轻薄,但也是将她腰肢芊芊呈现无二。
低下头目光微垂,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病了又消瘦了些显得那双眼眸更大,含着雾蒙蒙的潮气看着好不可怜,没有血色的脸宛如白瓷让萧云笙呼吸一窒。
顿时心里慢了一拍。
那张脸猛地抬头一颗豆大的泪珠子滚下,委屈的好似是被他欺负的,萧云笙顿时觉得身上的铠甲有些闷的透不过气。
明明江月昏迷时,他希望人早点醒过来好好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可现在人真的站在面前,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这样的心软让萧云笙对自己生出一股嫌恶。
“这话说得倒是狼心狗肺了,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将军是冷心冷清的人。将军一听你晕倒了亲自将你抱进来,你烧昏了头拉着将军不让走,将军也耐着性子哄你陪你,要是别人不说已经死了多少次,至少也是断胳膊断腿。”
管家抱着胳膊没好气的在一旁将这几日的情况说出来。
江月听着,除了诧异心里却越发不安,萧云笙的做法远远超过了对一个奴才的重视……
“将军,您不生我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