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车队参差不齐地缓慢驶来。
当先的阿翁看到陈霄猛然眼前一亮,挥退了搀扶的年轻人,紧走几步来到陈霄身前作揖。
“不负将军所托,携粮已至,请清点。”
陈霄看着眼前之人不由得心犯嘀咕。
倒也奇怪,怎么会是他第一个到呢?
不是他离得最远吗?
不过也无伤大雅。
看着这一路追随而来乌央乌央的百姓,陈霄朝着阿翁点了点头,“辛苦,清点无误领了兵器自去。”
阿翁大喜,面容略显亢奋,眼底那一股灼热竟然毫不掩饰。
随着车队从身前走过。
陈霄突然瞳孔微缩。
运粮队的人此刻多数带伤,有些严重的甚至被架在了粮车之上。
回头看向正朝着兵器惶急赶去的阿翁,陈霄冷哼了一声。
韩闯看着越聚越多的粮草,对陈霄更是五体投地。
这下子确实不用担心城内粮荒的问题。
他走了几步,拍了拍小十六轻声问道:“你刚刚跟少将军的话谁叫你问的?”
“我自己想的,”小十六不解,“我不能问吗?”
“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子,可今天的事情透着一股子古怪,我都看出来了,你们就真看不出来?”
韩闯面容一肃蹲下身来,直视小十六的双眼用二人才能听到的话说道:“你要真长大了便问不出这些话来。”
犹豫一番正色道:“少将军的为人如何,他想怎么做,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们要做的便是证明自己的价值,牢牢地跟在他的身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要多问。”
小十六呆了呆,眼眶一红,双手举起放在韩闯面前,“大哥,你往日可不是这样教我的……”
韩闯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这个一脸阴郁的孩子。
“走吧,少将军让我们去召集人手,我晚上再与你说明此中道理。”
抬腿离去,身后却传来小十六的声音:“要去你去,我不喜欢这个人。”
韩闯一愣。
不喜欢?
这也是个理由?
又是一阵哭笑不得,到底是孩子。
眼看小十六独自离去,他并未挽留,反而朝着陈霄急急跑去。
“少将军,我们带人接下来去哪?”
陈霄不答,反而疑惑地看向韩闯:“小十六怎么一个人跑了?”
韩闯犹豫一番:“昨晚可能吃了肉,闹肚子了,我打发他休息去了。”
“昨晚才叮嘱他多喝些水,这饿久了吃肉就是容易闹肚子,你去找个人陪着吧,现在城内并不安稳,他一个孩子不能到处晃**。”
“少将军不用,小十六吃过苦的,能照顾好自己。”韩闯心中一热,连忙低头摆手,并不想为这件事耽误陈霄的时间。
一阵沉默,陈霄并未答话。
韩闯正奇怪呢,抬头看向陈霄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那一道凌厉。
如一记重锤!
心中慌乱。
他听到刚刚和小十六的对话了?
不可能,离得那么远。
来不及多想,他选择服从,开口道:“老七!”顿了顿,他偷偷的看着陈霄的表情:“小十六刚刚离开,你去跟着他,”
眼看陈霄没有其他的动作,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再次开口。
“和他在一起就行,不用找回来。”
韩闯安排完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少将军的意思他明白了。
小十六见过仓库中的粮草,他知道的太多了,既然上了船,便不是想下就下的。
豁然开朗,并没有反感或是害怕,反而对陈霄的谨小慎微更加的佩服。
陈霄对着韩闯点了点头。
现在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粮仓的事情必须保密。
目前粮草已被他安排在了隐秘之处,连当时参与搬粮放火的士卒也在便宜爹的安排下在那里驻守。
知府权国良已被自己安排在了家中,自然也不会自曝送了性命。
剩下的便只有韩闯七兄弟了。
这几位感情深厚,性格却是迥异,短短时间内不可能完全掌控。
眼下的情况下,只能互相制衡一些,防止万一。
想到此处,陈霄从怀中取出一枚带红色穗儿的牙牌在韩闯的眼前晃了晃,顺手抛了过来。
韩闯急忙去接。
木质牌身,正面书:青羽令。
背书:牙卫。
“你未得军功,弄个牙将先凑活着用,出入大营也方便些。”
大雍戍边军制:牙将作为主将直属的亲兵指挥官,负责贴身护卫、机密传令及特殊任务执行,通常为中下级武职,相当于历史中的校尉或裨将,可领兵五十到五百之数。
作为少将军身份的一部分特权,可临时授予平民牙将等虚衔,待战后由朝廷追认。
韩闯神情激动,双手捧握着令牌跪倒在地。
“谢少将军,小人定会出生入死。”
陈霄自是打趣:“一个牌子让你乐的,”扶起韩闯,继续开口:“向老爷子调令了二百士卒,归你管辖。”
此言一出,韩闯更是面颊涨红。
谁能想到,昨日还在街市讨嫌的游民汉子,今日便成了领兵带队的亲信佐卫。
这一巨大的身份转变让韩闯不知所措,呆立当场。
陈霄拍了拍韩闯的肩头:“别愣着了,给你兵是让你办事。”
“少将军尽管吩咐。”
“从今日开始,春河城严禁粮食买卖,严禁食物流通,不再开设粮行,有投机者,可先斩后奏!”
韩闯闻言就是一惊,小十六的天真之言还在耳畔,难道……
他目光在大营中堆积的粮草上停驻,不由得面色一狠。
“是!”
“在东南西北中五市设立粥厂,全天供应城中百姓粥食。”
陈霄摸了摸鼻子。
设立粥厂的决定并非临时起意,此刻终于化作指令吐出,这不是单纯的赈济,而是棋盘上至关重要的落子。
羯狄人此刻应该很急,想快速摸清城中的底细。
一旦让他们知道城中粮食充足,那把火便白烧了。
虽然可以选择暂缓发放粮食。
而城中的百姓却等不及。
陈霄转身凝视堆满粮草的辎车,庆幸乡老们带来了解局方案。
设立粥厂,实则是三重算计。
其一,以粥食定量控制消耗,每日三顿稀粥足以吊住性命,却不至于暴露真实粮储。
其二,五市粥厂如五枚钉子,将百姓聚集点牢牢钉死,韩闯派去的士卒可借施粥之名,登记城中所有人员信息,为后续春河城的发展奠定基础。
最关键的第三重,是做给城外那双眼睛看的。
若此时大开粮行甚至大肆发放,必让敌军误以为城内粮草充足,反倒激起强攻之心。
而每日炊烟袅袅的粥厂,既透露出尚可维持的假象,又暗藏仅能糊口的示弱。
陈霄将大致的思路告诉了韩闯,让他顺着思路自己延伸。
当最后一队运粮车抵达,那位令陈霄印象深刻的秃头老者却自始至终没有出现。
陈霄才终于明白了阿翁为何是第一个来的。
韩闯则是思虑着粥厂的事,临了问了一句:“就让那些乡老带着兵器走了?不收拾他们?”
“你赶紧操心粥厂的事,自有人收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