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七哥的汉子一把捞住了梁三儿的手臂。
另一手将抢回的馍饼抛回小十六。
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娃儿的东西都抢,好不知羞。”
小十六有些意外的接过馍饼,面色一喜:“七哥你咋来了?大哥没让你去帮忙吗?”
老七嘟囔个嘴朝着梁三儿低低骂了一句,回头看向小十六:“大哥让我跟着你,别让你到处跑了。”
梁三儿树立一旁毫无动作,此时正在低头打量着老七的鞋子。
说来也巧,昨夜小十六斩杀了陈霄亲卫,处理尸首时灵机一动便将这些人的军靴扒了下来。
本就是街头散养的野娃娃,自是对这些看起来就很昂贵的东西上了心。
估摸着大小合适,便将这些靴子送给了几位疼自己哥哥。
老七脚上穿的,正是一双崭新的军靴。
梁三儿目中闪烁,一直静静地听着这二人的对话。
不多时,两人便结伴朝着人群外围走去。
梁三儿自是紧随其后。
通过偷听,他大概知道了两人的情况。
正是组织开设粥厂的少将军的近卫。
原本按他的性格,自是不用小人做派,尾随这些个娃娃。
可这二人透露出的信息值得他花点心思。
他此番进城,其一便如跟陈更年说的一致,寻找那个失踪已久孩子。
还有一事并未明说,便是寻找摄政王承诺的那批粮草。
原本那名撞墙男子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些问题。
可这粥厂的开设却让他紧张万分。
缺粮到这种地步,却突然施粥,这是何道理啊?
他怀疑戍边军已经掌握了那批隐秘的粮草。
若真如此……
他布局多年便会毁于一旦。
下一步只能火速出城,通知阿木良聚集大军殊死一搏。
可眼下虚虚实实,只能再看一步。
随着这二人穿街过巷,来到一处僻静地方。
那老七突然站定转身怒喝:“老道人,你跟着我们作甚?是何居心?”
梁三儿本就没有刻意隐藏,此时被发现也没有大惊失色反而佯装出一副悲戚模样。
紧走几步朝着小十六倏地跪了下去。
双眼抹泪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善人莫急,本道乃是城中游龙观的观主,此番不耻却也是请小善人救命啊。”
老七一听就知道要坏事。
这杂毛老道必然是见了那块馍饼起了心思。
小十六本就是个心善的,这老道一句话就直接挠在了他的痒处。
当即便要挥手阻拦却被小十六开口打断。
“七哥,这老道士也不像坏人,我们听他说说吧。”
小十六眸光潋滟如碎星,自小被兄长们捧在掌心,便是晨起**、午间添面这般琐事,都有哥哥们细细过问。
昨夜刀斩亲兵之事后,他辗转至五更天仍了无睡意。
到底是见过血的人了,总得做些石破天惊的大事,叫那些总把他当孩童护着的哥哥们,瞧瞧他也能顶上用。
老七眼看这瓜娃子分不清是非,自以为找准了老道人言语破绽,旋即开口:“老道人,我自小便在城中游走,游龙观中怎不见你?”
“本道年已五旬有六,小友不及弱冠,岂能常见?自开宗立观以来,本道便云游求道,半载前方始返观。”
这话是真不假,当年从春河城前往羯狄便是借着这个名头,游龙观确实也是梁三儿创立。
接下来梁三儿则是半真不假的将游龙观中的一些德行重的一一叫出,甚至一些连老七都不甚在意的龙头神像说了个七七八八,更是让着他恍惚不已。
老七本就是个性子直的,第一眼就主观认定这梁三儿是个别有目的。
那不管再怎么说便也无济于事。
奈何本来是用来质疑对方身份的话语,此刻反倒让小十六更加的深信不疑。
老七驴劲上来也不管旁的一把拉住了小十六的臂膀便要离去。
小十六自然不从。
被七哥拽得一个趔趄,却梗着脖子没动弹。
他虽然隐约觉得这道人有问题,但七哥的拉他臂膀这一动作却让他更是窝了一肚子火。
梁三儿见状眉头一跳,火上浇油:“小善人啊,家中长辈膝下承欢,纵有规训原也该当,只是贫道观中那些稚子……”
说着他掩袖悲戚,一股浊泪说流就流。
好不凄凉。
果然,小十六面色涨红,一拨拉就炸,撩开老七的大手就是歇斯底里:“七哥!我长大了!别处处护着我!”
他甚至有些抱怨地说道:“今日我不过是在军营说了些少将军的怪话,大哥就让你一直跟着我!”
“七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不回去了!你快走吧……”
陈霄若在此处,定然说一句:青春期的少年总是充满了伤痛。
可惜他不在。
老七孤零零地站在巷口左右张望。
虽说被喊作老七,眉梢眼角却还带着未褪的青嫩,倒像个偷溜出来玩耍的半大孩子。
这江湖气的排行是老大数过来的,偏生最小的十六总爱黏着他,穿开裆裤时就混在一处的情分。
想起昨天晚上,小十六将一双崭新的靴子塞进他的怀中。
老七喉结滚动,暖意从掌心跳上来,漫得眼眶发潮。
他们是春河城食过百家饭的兄弟,是寒冬里同盖一床棉被的伴当。
风掀起老七额前的碎发,他望着小十六和老道越行越远的身影,忽然觉得这窄窄的巷子,竟比任何地方都要冷。
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冷颤。
心中忽地生了一分寒意,朝着戍边军大营发足狂奔。
梁三儿此时则不着痕迹地煽动着少年人的心思。
从粮之为民到民之于官,讲得更是抽丝剥茧,聚焦在一些人祸之上,言语间更是点到为止,让这少年后怕不已。
小十六听在心里,却在对这几日城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对照。
叹了一声:百姓苦啊~
少了七哥在身旁的注视,心中也有些忐忑。
不过为了证明自己也不得已昂了昂胸膛。
眼看火候将至,梁三儿甩了甩袍袖,一副道貌岸然。
颤巍巍的蹲下身去,眉眼一股正色地看向小十六:“小善人,若能救得我游龙观之幼童,便与那些狗官有了天壤之别,”
“此等善举,定然能让百姓竞相效仿,或能为春河城百姓多谋一线生机矣!”
“哦?”小十六闻言大喜,赶忙扶起梁三儿的老骨头“快带我去游龙观看看情况。”
“此去耗时良久,若我们寻些可食之物,再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