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殉国,你边关屯田什么意思?

第42章 断后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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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河城北。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洞开。

五万戍边军,如同压抑了三个月的洪流,踏过城外深深的车辙,涌向荒原。

这支为“守城”而生的军队,想当年先皇在河西定下“戍边“二字时,便注定了这支军队的筋骨是为守城而生。

将士们的刀柄奇长,铠甲的护肩都比寻常甲胄多出两道横档,专为抵御攻城箭雨的袭扰。

可如今,主帅陈霄的帅旗却坚定地指向正北,指向羯狄大军撤退卷起的、尚未消散的烟尘。

追击草原的狼群?

靠的正是这支连兵部卷宗都语焉不详的“杂种”轻骑。

大雍缺良驹,河曲马驮不动重甲,西域骏马水土不服。

戍边军的骑兵,坐骑是关内驽马与羯狄战马杂交的产物,毛色驳杂,却练就了耐渴耐饿的野性。

骑手们不披笨重的铁札甲,只着浸油的双层牛皮软甲,腰悬比制式角弓短三指的胡弓,马镫放得极低,膝盖几乎贴紧马腹——活脱脱羯狄狼骑的翻版,人马合一,能在疾驰中回身射落百步外的狼首!

“报——!前军发现羯狄断后骑兵!”

探马嘶声急报。

韩闯勒住躁动的杂种马,前方烟尘里,羯狄骑兵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嘴角扯动,不是冷笑,而是一种猎手嗅到陷阱时本能的警惕。

羯狄中军。

阿木良焦躁地扯着缰绳,目光如钩,死死盯着后方烟尘中若即若离的雍军旗帜。

“师傅!”

他声音里压抑着不甘的怒火,

“雍人这是蹬鼻子上脸!当我们是任人揉捏的牛羊?不如杀个回马枪,趁势破了春河城!”

驴背上的黑袍微微晃动,梁三儿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摄政王计败,恼羞成怒,正愁找不到借口留下我们。这些追兵,就是钓你上钩的香饵!你若回头,正中他下怀。待他后援合围,粮草断绝的我们,插翅难逃!”

阿木良眼神阴鸷。

师傅自出城后便一味催促撤退,透着古怪。

虽已下令部落兵马分散撤离,但这三万中军精锐和七万散兵,又能带多少粮草?

无论退守已占城池还是深入草原,归途漫漫,饿殍遍地已是定局。

作为统帅,罕王的雷霆之怒……他不敢深想。

“可就这样被他们像鬣狗一样吊着撕咬?”

阿木良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

“军心一散,不用雍人动手,我们自己就垮了!师傅,我不求决战,只派一队狼骑,断掉后面这条烦人的尾巴,总可以吧?”

梁三儿沉默片刻,兜帽阴影下的脸看不清表情,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感觉到了阿木良的怀疑,却无力阻止。

阿木良眼中厉色一闪,低喝传令。

一队剽悍的狼骑如幽灵般脱离大队,借着地形掩护,急速向前方潜行。

命令冰冷:隐伏于雍军必经之路,待其追兵深入,截断后路,前后夹击,务必全歼!

夕阳沉入地平线,将荒原染成一片凄厉的血色。

韩闯勒马停在一条干涸宽阔的河床边缘。

河床两岸,是风化剥蚀的陡峭土坡。

身后的轻骑兵无声散开,马蹄踏在河床**的碎石上,发出细碎而压抑的声响。

空气仿佛凝固。

“头儿,不对劲。”

副将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指向下游坡脚——几具羯狄逃兵的尸体歪倒在那里。

韩闯心脏猛地一沉!

脑中电光石火:刚才路过那片稀疏的胡杨林,地上的马粪……一半新鲜,一半却已半干!

撤退的狼骑,马粪该全是滚烫新鲜的才对!

他猛地扭头,目光看向身后一路收拢的上百名逃兵。

这些人此刻正散落在下游河床边,有的佯装捧水,有的拍打马匹喘息,动作看似散漫,眼神却如同钩子,不断瞟向两侧高耸的土坡,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松懈,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期待!

“上当了!”

韩闯的怒喝,瞬间撕裂暮色,“撤——!”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对岸土坡顶端,一片黑影如同蛰伏的秃鹫骤然腾起!俱是弓弦崩响的嗡鸣!

“低头!!”

韩闯咆哮,身体在杂种马背上猛地一伏,同时狠拽缰绳!

训练有素的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用厚实的胸颈挡住了数支致命的流矢!

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的闷响和惨叫在身后炸开!

那些原本瑟缩的“逃兵”脸上瞬间褪去伪装,狰狞毕露!

他们一把撕掉破烂的外衣,露出底下紧束的黑色皮甲,手中寒光闪烁的短刀不是砍向人,而是专削马腿!

河床瞬间化作修罗屠场!人喊马嘶,血光迸溅!

“火屠徒!”

韩闯长刀出鞘,精准地劈开一名扑到马前的假逃兵的咽喉,

“压住右坡!”

“得令!”

火屠图厉声应和,带着十余名最剽悍的骑手,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右侧土坡。

人在马上,胡弓已如疾风骤雨般响起!

短促有力的弓弦嗡鸣中,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狼骑应声栽落,连人带马滚下陡坡,惨嚎被碎石淹没。

“稳住!向胡杨林退!”

韩闯的声音在混乱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镇定。

他死死盯着土坡上并未全力冲锋、反而勒马观望的狼骑主力——试探!

这是阿木良伸出的爪子,想看看追兵的成色和决心!

陈霄的命令在脑中轰鸣:示弱而不溃!要让敌人觉得这是一支贪功冒进、一触即溃的软柿子,而非整个雍军追击的锋锐!

“不能硬拼……”

韩闯目光扫过血腥的河床,落在那条浑浊但尚在流淌的河床中心暗流。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成形!

“下马!”

他猛地跳下坐骑,刀尖直指河床中心那条浑浊的水线,

“所有人!跟我走水路!快!”

火屠图一愣,旋即眼中爆出精光!

狼骑剽悍,他们的杂种马天生耐渴耐劳,在泥泞水洼中反而如鱼得水!

沿着这条暗流走,不仅能避开坡上狼骑的冲锋和箭矢,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敌人埋伏点的侧翼软肋!

“下马!牵马!跟紧头儿!”

火屠徒的吼声压过了厮杀。

轻骑兵们反应极快,纷纷滚鞍落马,不顾泥泞,拽着缰绳,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河心浑浊的水流,用马匹的身体作为移动的盾牌,抵挡着两侧稀疏射来的箭矢。

暮色彻底吞噬了大地。

韩闯浑身浴血,牵着同样沾满泥浆和血污的杂种马,率先踏入冰冷的河水。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坡顶那些犹豫不决、似乎没料到他们会选择这条“死路”的狼骑身影,嘴角咧开带着弧度。

示弱?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