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殉国,你边关屯田什么意思?

第43章 秋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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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秋谷城外。

羯狄大军如疲惫的巨兽,在夜色中蠕动前行。

无人留意,一股精锐骑兵如溪流般悄然分流,隐入更深的黑暗。

阿木良端坐马背,忍不住侧目看向身旁驴背上的黑袍身影——梁三儿。

这一路,坏消息如跗骨之蛆。

各部落兵马已按他的命令分头撤离,带着所剩无几的粮草和低落的士气。

阿木良几乎能听见未来王帐中,那些部落首领愤怒的咆哮。

三万中军,粮秣告急,归途漫漫,饿殍遍野的惨景已在眼前。

就在这沉重的绝望中,一座城池的轮廓刺破了地平线的黑暗。

秋谷城。

这座被他们亲手血洗的边城,如今像一具巨大的、沉默的骸骨,矗立在荒原上。

城内死寂无声,仿佛连风都绕着走。

城中物资早已被刮地三尺,百姓……挑拣剩下的,早已化作了城墙下的腐土。

一丝微弱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阿木良心中滋长。

“老师,”

他带着试探,“大军疲惫不堪,不如……就在此城暂歇一夜?城墙尚在,总比露宿荒野强些。”

梁三儿沙哑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秋谷城就像是一个画好的圈套!一旦进去,我们就是自己钻进了摄政王的囚笼!你想重蹈春河城的覆辙吗?雍人巴不得我们停下来!”

阿木良的心猛地一沉。

又是阻止!老师从出城后就只有一个字:逃!

他盯着秋谷城那黑洞洞的城门,像看着一个**的深渊。

驻扎?哪怕只一晚,就能试探出雍军是否真有后手!

若雍军不来,说明春河城就是虚张声势,他阿木良还有翻盘的可能!

若来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赌徒般的狠厉。

“只是暂歇,恢复马力!”

阿木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入城扎营!”

梁三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黑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

晚了。

城门在摩擦声中洞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上,破碎的瓦罐、散落的衣物、凝固发黑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剧。

偶尔可见一两具蜷缩在角落、未被完全掩埋的白骨。

即便是久经沙场的羯狄悍卒,踏入这死城时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士兵们草草搜索了主要街道和残破的屋舍,确认空无一人后,便像躲避瘟疫般散开,寻找能遮风的断壁残垣,点起稀稀落落的篝火。

火光跳动,映照着士兵们麻木而惊惶的脸。

阿木良与梁三儿登上最高的城楼。

寒风如刀,刮过空旷的城头。阿木良指着四周:“老师你看,城墙坚固,视野开阔,若有敌来,我们……”

“粮草呢?”

梁三儿的声音冰冷刺骨,打断了他,“我们带进城的那点粮食,够几万张嘴撑几天?守城?我们羯狄的勇士,何时学会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等死了?”

阿木良被噎得说不出话,目光投向城外无垠的黑暗,试图寻找一丝安慰。

随即他面色一暗,大手一挥:“来人,死士营在城中做好埋伏……”

死寂被一声凄厉的呼喊撕裂!

“敌袭——!东南方向!!!”

城楼上的两人悚然一惊!

只见东南方的地平线上,无数摇曳的火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火潮,伴随着沉闷如雷、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规模……不下数千骑!

梁三儿猛地抓住阿木良的胳膊,声音嘶哑:“快走!现在就走!这是前锋!后面必有大军!”

阿木良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难道……老师是对的?!

他猛地转身,嘶吼传令:“全军集结!从北门撤!快——!”

命令还未完全传开,北门方向又传来惊恐的呼喊:“北门!北门也有火光!好多!他们堵住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城头。

士兵们像炸了窝的马蜂,惊恐地叫喊着,盲目地冲向西门!

“西门!走西门!”

阿木良拔刀指向西边。

“是疑兵!”

梁三儿试图勒住阿木良的战马,“他们在绕城!听鼓声!”

话音未落,东侧城墙外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战鼓轰鸣!

那鼓点狂暴密集!

“是同一批人!”

一个眼尖的什长指着南门和东边交替出现的火光,

“他们在绕着我们跑!在耍我们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中,一支响箭厉啸着划破夜空,精准地落在北门外十里处一个不起眼的山包上,

“砰”

炸开一团刺目的火光!

火光映照下,山包上竟赫然出现大片森然矗立的阴影——那是如林般密集的旌旗!

在夜风中狂舞,勾勒出步兵方阵的轮廓!

而就在半个时辰前,斥候还回报那里空无一人!

阿木良如坠冰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已是第几次了?

刚集结,鼓声就换方向。

刚想喘口气,火把又在另一侧亮起!

每一次都逼得他们如惊弓之鸟,疲于奔命!

“统帅!粮车……粮车全乱了!”

一名百夫长连滚爬爬冲上城楼,头盔歪斜,“刚才西门警报,有奸细混进来砍断了驮马缰绳,粮食……粮食撒了一地!”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城北方向突然传来羯狄驮马的嘶鸣!

正是遗弃辎重的地方!

梁三儿浑身剧震,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明白了!雍军的目标根本不是攻城!

他们像最狡猾的狼群,围着筋疲力尽的猎物打转,用火光、鼓声、假旗号不断撕扯着大军的神经,逼他们在恐慌中自乱阵脚,自毁长城!

“收缩!全部收缩到中军帐周围!结圆阵!”

阿木良的咆哮终于带上了歇斯底里的绝望,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避免彻底溃散的办法。

当一缕晨光爬上秋谷城头,照亮的是满目狼藉。

城内,丢弃的弓箭、折断的长矛、散落的皮甲随处可见。

近百匹珍贵的战马倒毙在街道和城门口,有的是在混乱中被踩踏致死,有的是力竭而亡,更多的……是被自己人慌乱中遗弃或误伤。

士兵们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脸上只剩下极度的疲惫和无尽的恐惧。

而在三里外的一片稀疏树林里,雍军的三千轻骑正安静地休整。

马匹悠闲地啃着草料,士兵们擦拭着武器,昨夜那惊天动地的鼓声和火光,仿佛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阿木良站在城头,望着脚下这座一夜之间就让他们损兵折将、士气崩盘的“庇护所”,望着远处那沐浴在晨光中、仿佛在无声嘲弄着他的树林。

他猛地想起幼时梁三儿教授《攻心策》时,曾用枯枝在地上写下的那句话:

“敌若惊弓,则虚张其影;敌若累犬,则乱其足音。”

昨夜那忽东忽西的鬼火,时远时近的雷霆战鼓,还有那支撕裂夜空的致命响箭……原来都不过是这三千轻骑精心编织的、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罗网!

而他阿木良,带着三万大军,在这张网中徒劳地冲撞了一夜,流干了血,耗尽了力,最终只留下满地狼狈。

一股腥甜的**涌上喉头。

他死死抓住冰冷的城垛,这不是战败,这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