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殉国,你边关屯田什么意思?

第47章 朝堂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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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河城外。

西北的十月,天空是毫无杂质的铅灰色。

烈日悬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干涸龟裂的大地。

风是滚烫的,卷起浮尘,扑在脸上如同细小的火炭。

就在这片被烈日熔炼的焦土上,春河城迎来了不速之客。

陈更年天未亮便将陈霄唤至中军大帐。

帐内气氛沉凝,老将军端坐帅位,目光复杂地审视着儿子。

几日鏖战,这小子眉宇间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多了几分锐利和……难以捉摸的深沉。

“城防整肃,民心稍安,你做得……不错。”

陈更年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一丝考较,

“春河城解围,朝堂之上,怕是要掀起惊涛骇浪了。”

他顿了顿,指尖在案几上划过,

“此番特使前来,依你看,所为何来?”

陈霄心中冷笑。

目的?

春河城没按某些人的剧本化为血海炼狱,反而守住了,还逼退了羯狄,这足以让某些人惊怒交加,寝食难安!

若他是那深宫中的摄政王,定要第一时间派出最心腹的鹰犬,来摸清这盘失控棋局的底细——那笔巨额粮草,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来人,必是摄政王的爪牙无疑!

至于那位垂帘的太后……陈霄眼神微暗。

若特使是她的人,便是站队成功的信号,日后或可少些掣肘。

但若是摄政王主导……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抄家灭族?

呵!

这乱世烽烟,手握数万虎贲,何处不可去?

逼急了,掀了这棋盘又如何!

“哼!”

一声不自觉的冷哼溢出,陈霄眼中寒光闪烁,仿佛已看到金銮殿上某些人惊惶的嘴脸。

陈更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一怔。

看着儿子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时而冷笑时而狰狞,只道是连日操劳心神耗损过度,心中顿时涌起浓浓疼惜与愧疚。

他连忙起身,不由分说将陈霄按在自己的帅椅上:“霄儿,你且在此歇息!为父自去迎那特使便是!”

“爹!”

陈霄哭笑不得,刚要解释,帐外已传来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副将李素,这位追随陈更年半生、须发皆白的老将,未经通传便掀帘而入——大帅父子议事,他向来不拘此节。

然而眼前景象却让他瞬间石化:陈霄大马金刀踞坐帅位,而自家大帅竟侧身侍立一旁,满脸关切!

“放肆!还不快下来!”

李素须发戟张,怒目圆睁,以为又是陈霄仗着父亲宠爱胡闹。

他深知陈霄过往的荒唐,更明白军法如山,情急之下便要上前拽人。

“李素!”

陈更年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硬生生止住了老将的脚步。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陈霄,语气不容置喙:“霄儿乏了,莫要聒噪!随我去迎特使!”

……

烈日,城门。

正午的日头毒辣到了极致,空气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

春河城东门洞开,却无半分迎接天使的肃穆气象。

城墙上旌旗蔫垂,守门士卒寥寥数人,抱着长矛倚靠在阴凉的墙根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就在城门正前方那片被晒得发白的空地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张掉漆的方桌,两条磨得发亮的长凳。

桌上空空如也,连碗清水也无。

桌旁坐着两人。

陈更年一身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旧战袍,腰杆挺得笔直,面容沉静如铁。

他身旁,陈霄只着一身普通的青布劲装,未佩刀剑,更无甲胄。

他随意地坐在长凳上,一条腿甚至有些散漫地屈起。

最刺眼的是,他竟将一片衣襟从领口处扯出,随意地盖在头顶遮挡毒日。

那姿态,不像迎接钦差,倒像在自家后院乘凉,还嫌日头太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酷热和诡异的寂静中,一支风尘仆仆、人困马乏的队伍出现在官道尽头。

为首者正是游击将军杨林。

他身上的锦绣官袍沾满尘土,脸上是被烈日和长途奔袭刻下的深刻疲惫与焦躁。

他身后,两百名京营骑士盔歪甲斜,坐骑口鼻喷着白沫,队伍拖沓,早已不复离京时的鲜亮威武。

杨林勒住马缰,眯起眼睛,望向城门。

预想中鼓乐喧天、甲胄鲜明、将官云集迎候天使的盛大场面没有出现。

没有仪仗,没有鼓乐,没有哪怕一支像样的军容列队!

只有……只有远处城门口那片空地上,一张破桌,两条旧凳,和两个……闲坐的人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被彻底藐视的怒火“轰”地一声直冲杨林天灵盖!

快马加鞭月余的辛劳、沿途积攒的怨气、身为天使的尊严,在这一刻被眼前这**裸的怠慢彻底点燃、引爆!

“陈——更——年——!”

杨林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悲鸣。

他借着这股冲势,戟指城门,声音因愤怒而扭曲:

“你身为戍边大将!朝廷钦差驾临!竟敢如此怠慢!无仪仗!无鼓乐!无军列!你等……你等就坐在这破桌烂凳上迎接圣命?!你等眼中,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天子!还有没有王法——!”

吼声回**,带着屈辱和杀气。

他身后的两百骑士,也被主官的狂怒感染,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手纷纷按上腰刀,目光凶狠地锁定城门方向。

灼热的空气瞬间凝固,充满了浓烈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所有目光的焦点,都死死钉在那个以衣襟遮头、姿态散漫的年轻人身上。

死寂。

只有热风卷起浮尘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仿佛要燃烧起来的寂静中,陈霄终于动了。

他慢条斯理地、仿佛带着一种刻意的慵懒,将被太阳晒得温热的衣襟从头顶扯下。

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点优雅。

他微微侧过头,被晒得微红的脸庞完全显露出来,目光平静无波。

他没有去看那暴跳如雷、状若疯虎的杨林,而是先转向身旁拳头在桌下捏得咯咯作响的陈更年。

声音清朗,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盖过了杨林咆哮的余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爹,咱家库房里……还有冰镇的好酒么?”

他顿了顿,目光这才扫向远处马背上气得浑身发抖的杨林,笑意加深,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

“我看这位钦差大人……火气旺得很,怕是寻常酒水,压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