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笑著搖頭,說,不會了,不走了。
那天夜裏,我就給她講北小武的事情,從他小時候,到他念高中,每一件有趣的事情我都給小九講。我說,小九,你看,我替你在北小武的生命裏走過了。我不愧是你的好姐妹吧?小九就笑。我突然難過起來,是不是也會有那麽一天,我將涼生的事情也要對著未央或者其他別的什麽女子講起,從他六歲時,我做鬼臉嚇哭了他開始講起,然後,我也要對她們說“你看,我替你從涼生的生命裏走過了”嗎?
小九說,薑生,我也給你講講小公子的事情吧,總算,我也替你在他的生命中走了幾年。
程天佑?我皺起眉頭,我說,小九,我才不要聽他的事呢!我說,小九,我給你講,北小武六年級的時候,上課看黃色小說被數學老師逮起來過,嘿嘿,被老師罰站,結果,他一直半蹲著,就是不敢站直,你知道為什麽嗎?說完我就哈哈哈地笑。
小九就皺著眉頭,吃驚地看著我,薑生,你什麽時候變成大欲女了?
我的臉騰然紅了,半天,我才說,小九,你才是大欲女呢!那是因為北小武的褲子被凳子上的釘子給掛住了!他站直了的話,不就撕破褲子把屁股露出來了嗎?他的屁股那麽大!說到這裏,我又哈哈哈地笑起來,然後正色看著小九,你當是什麽?
小九說,是我多心了。想想也是,那時,你丫多純淨,還是“娃哈哈”呢吧?還有,北小武那廝,那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發育成熟,怕是還分不清男女吧。說完,也大笑起來,整個夜空裏隻有孤獨的月亮和我倆巫婆似的笑聲。
我說,小九,我忘了告訴你,北小武最終還是站直了,是老師擰著他的耳朵將他拉直的。教室裏隻聽到一種聲音,便是北小武褲子的裂帛聲。
小九說,那北小武就光著屁股在你們教室裏了?那老師也太*列強了吧?
我得意地說,哪能啊?有我這麽機智的人在,怎麽能讓北小武的貞潔不保呢?我用透明膠帶又給他黏起來了。那時,數學老師還當堂表揚了我的機靈呢!說我將來會成為科學家。從此我就酷愛科學研究,直到後來我才幡然醒悟,迷途知返。
小九笑,發生什麽事了?這麽打擊你對科學華麗麗地追求啊?
我歎氣,後來自然課的時候,老師教我們各自做一個實驗,選題、方案都自己定,結果那天我感冒了,就讓北小武給我操刀了。結果北小武那廝給我做了一個超級華麗的實驗。題目是:證明蜘蛛的耳朵是長在腿上的。材料:蜘蛛,白紙,桌子,小刀。步驟如下:第一步,將白紙放到桌子上,將蜘蛛放到白紙上,用力拍桌子並大吼,跑!蜘蛛就跑了。第二步,用小刀將蜘蛛的腿全割掉,然後放到白紙上,再次用力拍桌子大吼,跑!蜘蛛不動!由上可得,蜘蛛的耳朵是長在腿上的。
小九笑得直翻白眼,北小武這個白癡!那他自己做了個什麽實驗啊?
我說,他的題目是:證明薑生是科學白癡,進而證明數學老師有眼無珠外加青光眼白內障!材料就是:薑生的白癡科學實驗報告。
小九破口而出,北小武還真是個睚眥必報的主兒啊。太小人了。
我點點頭,說,是的,小九,你也看出來了,北小武就是一個這麽死心眼兒的家夥,別人對他不好,他死記住;別人對他的好,他也死記著。所以他認準了誰,那麽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所以,小九,別離開好嗎?北小武,是個死心眼兒的小孩!
小九就笑,睫毛上掛滿細密的淚光,她說,薑生,我給你講一個小公子的笑話啊。三年前,小公子買了一隻德牧,帶出去會狗友,結果被一隻小短腿的牛頭梗給放倒了。後來他又買了一隻藏獒,結果被另一個*弄的一隻高加索犬給弄傷了。小公子就徹底惱了,最後,幹脆花重金請人走私了一隻西伯利亞野狼養著。結果,小公子被送進了醫院。
那狼咬人?我看著小九,緊張地問。
小九哼了一聲,咬人?沒吃人就不錯了。
我說,是啊,幸虧是養狗,如果小公子喜歡養貓的話,是不是就會走私一隻老虎回家養著……
小九說,我還真巴不得呢,這樣三年前,他就不是被送進醫院而是送進陵園了。
我說,小九,你對小公子的成見可真夠深的!
小九淡淡地說,薑生,或者,程天佑不是個壞人,但是,也絕對輪不到他做好人。好了,不說那麽多了,快睡覺吧。
我聽小九的話,很快就睡了。可我醒來的時候,小九已經離開了。
北小武一直問我,薑生,你跟我說說,小九去哪兒了?你跟我說說吧!
我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是的,我確實不知道,小九怎麽會在選擇在一個漆黑的夜裏離開?離開的時候,她有沒有看看滿天的星星,有沒有覺得這滿天的星星特別像北小武固執的眼睛?
北小武傻了一般開始自言自語,他對著昨天吃剩的蔥油餅說,你跟我說說,小九去哪兒了?然後又對著那半隻烤雞說。最後他跑到牆角上,對著小九喝酒留下的酒瓶說。他說,你跟我說說,小九去哪兒了,你跟我說說吧!
36 你看,我就那麽不像好人嗎?
北小武對涼生說,他要回省城去找小九!他說,小九肯定回了她的小出租屋,除了那個小出租屋,她別無去處。
我憂傷地望著北小武,我沒想到會是這樣。這個本來隻會嬉皮笑臉遊戲人間的男孩,突然長大,突然變得冷漠而憂傷。我又看看涼生,在此時,我仿佛懂得,為什麽我的涼生,那雙好看的眼睛裏,總是盛滿憂傷的光。
涼生拍拍北小武的肩膀,他說,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我早就跟薑生商量好了,我想早回學校,一來可以複習功課,二來可以趁暑假打打工,增長增長見識!
可是,當我們回到省城,小九的出租房已經更換了鐵鎖。北小武一直在門前坐到半夜,才等到有人回來。而那個人,不是小九。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如同他的死心眼兒一樣,小九是那樣的倔強。
幸福就像一件渾然天成的瓷器,一旦碎裂,便不可能完好如初。
那天夜裏,我和涼生跟著北小武來到“寧信,別來無恙!”
霓虹燈閃爍下,紅男綠女,扭成一團,金屬質感的音樂敲打著人的耳蝸。我並沒注意到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著我們這個方向。
涼生說,薑生,我出去打一個電話,你看好了北小武,別讓他亂跑。
我點點頭。
可是沒等涼生走出門,北小武已經扭著身體轉進了舞動的人群。我像一個不合時宜的傻瓜一樣緊跟著他。瘋狂的人群中,明滅不定的燈光下,我手足無措。可是北小武竟然忘記了我,早已不知扭到哪裏去了。在人群的夾縫中,我隻能隨著舞動的人流,不斷地躲閃,像個迷路的孩子。直到有一個人介入我的麵前,擋去了我前麵的舞動的人群。他說,小家夥,你不該來這裏!
我抬頭,迷離的燈光勾勒出程天佑那張明媚的大臉,他帶著幾絲玩味的笑,皺著眉頭看著我。
我剛要說什麽,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將我拉出這片舞動的人海。霎那間,他的掌心傳來的溫暖與力度,讓我的臉紅了起來。
他把我擠到一個安靜的過道裏,一隻胳膊靠在牆上,俯著臉看我,鼻尖幾乎碰到我的額頭,溫熱的鼻息遊走在我的發絲間,他說,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我用力往後靠,閉著眼睛大聲說,我來找小九!
他的手指滑過我的鼻子,輕盈而迅速,一臉壞笑,你看你這個樣子,至於嗎?我就那麽不像好人嗎?再說,薑生,你就這麽自我感覺良好啊!你才十六啊,小孩子,就滿腦子雜念,你們學校老師,是怎麽教導你的?
我連忙睜開眼睛搶白了一句,我快十七了!不是小孩子!然後又慌忙地閉上眼睛!
他搖頭笑,他說,薑生啊薑生,我就這麽難看,以至於你都不想看我一眼嗎?說著,他的臉越來越近,他說,薑生,你快睜開眼,你再不睜開眼,我就把臉貼你臉上了!
我確實不想讓他把臉貼我臉上,所以隻有把眼睛睜開,我說,這樣,總可以了吧!把你的臉拿開吧!
程天佑就笑,壞壞的那種。他感覺良好地說,薑生,怎麽著,今天我也救了你一命吧!我告訴你,跟兩個男人一起逛夜總會多危險!萬一他們居心不良怎麽辦?你看,剛才為什麽那個男孩子出去了,我估計他是去聯係買家,準備將你賣掉!所以,從今天起,我們兩個扯平了,你救了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兩清了!以後,不許你再像今天這樣纏著我!
程天佑這番沒大腦的理論把我弄惱了,我說,小公子,你有沒有智商啊,今天晚上是你纏著我,不是我纏著你,再說,剛才走的那個人是我……
這個“哥”字還沒出口,就被一個嬌滴滴的女人給打斷了,她說,程天佑!怪不得找不到你了!你竟和這個小狐狸精在這裏鬼混!
我推開程天佑,衝著那女人笑,我說,你看咱倆站一起,誰比較像狐狸精啊?
程天佑一把拉住我,護在身後,他說,蘇曼,她還是個孩子。你別在這裏給人添笑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