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輕紗揚起,四散彌漫。倏爾有涼風吹過,不經意撲滅了幾盞搖曳的燈火。容珮側身逐一點亮燈盞,動作輕悄無聲。偶爾有燭火照亮她鬢間的燒藍點珠絹花,幽藍如星芒的暗光一閃,仿佛落蕊芳鬱,沉靜熠熠。
如懿拿撥子挑抹琴弦,反反複複彈著一曲晏殊的《蝶戀花》。宋詞原本最合紅妝淺唱,何況是晏殊的詞,是最該十六七歲女郎執紅牙板在雨夜輕吟低歎的。如懿一向不擅歌藝,隻是愛極了宋詞的清婉秀致,口角吟香,便取了七弦琴細細撥弄,反複吟誦。
“碧草池塘春又晚,小葉風嬌,尚學娥妝淺。雙燕來時還念遠,珠簾繡戶楊花滿。綠柱頻移弦易斷,細看秦箏,正似人情短。一曲啼烏心緒亂,紅顏暗與流年換。”
這樣哀涼的詞,念來猶覺心中沁涼。
容珮默默上前添上茶水,輕聲問道:“花好月圓之夜,娘娘正當盛時,怎麽念這麽傷心的詞呢?”
如懿輕哂,該如何言說呢?晏殊明明是個男子啊,卻這般懂得女兒心腸。若是有這樣一個人,在這樣蒼苔露冷、花徑風寒的日子裏常相伴隨,明白自己種種不可言說的心事,那該有多好啊!這樣的心念不過一轉,自己也不禁失笑了。她是皇後啊,高高在上的皇後,在這金堆玉砌的錦繡宮苑中,到頭來不過是懷著和平凡婦人同樣的夢想而已。
正沉吟間,卻見一道長長的影子不知何時映在了地上。如懿舉眸望去,卻見皇帝頎長的身影掩在輕卷的簾後,麵色如霞,深深望著她不語。
驚異隻在一瞬,如懿連忙起身下拜:“皇上萬福金安。”她抬首,聞到一陣醺然的酒氣,不覺道,“夜深了,皇上喝了酒怎麽還過來?李玉呢?”
皇帝緩步走近,腳下微微有些踉蹌,卻迎住她,將她緊緊攬入懷中:“朕在永壽宮陪令妃過壽,秦箏那麽剛冷的樂器都能被令妃彈得如斯甜膩。如懿,你的月琴卻是醒酒的。朕從翊坤宮外經過,聽見你的琴音,便忍不住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