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我,年紀雖僅四歲,倒說一經失足滑下那座板橋之後,也會嚇得帶哭帶喊的一麵在叫侞媼,一麵已將左右兩隻小手,仿佛像那郎中先生在按病人脈息的樣子一般,駢了兩手雙指,搭在橋板之上,一個小身體懸在下麵,又似吊桶一樣。那知那座橋板,因為業已腐舊,所以在叫木匠修理,我的身子雖小,那座腐舊的橋板,早已禁受不起,隻在那兒軋軋的作響,大有立時立刻就要不必等我身子離它墮下,它也不能自保其身。同時我那兩隻小小的臂膀,試問有何長久氣力!
正在危險得一百二十四萬分的當口,我那侞媼睡在夢中,陡見一隻極大極大的老白猿子,一腳奔到她的床前,拚命的把她推醒,一見我那個人不在她的身邊,情知闖了大禍,趕忙不要命連跌帶衝的奔到那座橋邊,一眼瞧見我已聲嘶力竭,兩隻手臂已在那兒發顫,她忙心下先定一個主見,然後將身輕輕的跪伏在那橋板一端,飛快的把我身子一抓,同時用她雙腳忙不迭的一縮,我和侞媼二人,方能到了裏邊,這樣一來,那時的我,現下在此胡言瞎道冒充小說家的徐哲身,總算保牢一條小小狗命。
這末當時我那侞媼,究是一個什麽主見呢?原來她已撫領了我四年,知道我是徐家的一個活寶,倘真不幸有個差池,她就跟著一同跳下橋去,葬身坑底了事。她的輕輕跪伏橋板,更是恐怕她的身子重,橋板輕,倘一震動,那還了得,這個小心之處,雖是我那侞媼,因已拚出性命,反而能夠鎮靜下來,其實還是我這個人,應該要在這個世界上,吃他幾十年的苦,否則為我個人計,當時一墮而死,誠如先嚴所謂不過一個膿血泡罷了。這是我孩提時的把戲,卻與本書無關。
再來接說那時先父既生我這個蠢子之後,對於國家公事,越加認真。一天聽說左宗棠已經駐節福建馬關,因為憂憤時事,有如心疾,每天隻在營中喊著娃子們,快快造飯,料理裹腳草鞋,今兒老子要打洋人的說話。便去和文廷式商酌道:“左相侯,今年已是七十開外的年紀了,倘若真的得了心疾,如何能夠再去對付洋人,兄弟要想親倒福建一趟,我們中丞一定不放,可否請兄代我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