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相见与别离
徐晚照在来萧决这里之前,心里就隐隐不安,她最担心的,莫过于被孟响发现。
即使遭遇任何危险,甚至这个鬼他们驱不了,也比不上孟响痛哭带给徐晚照的疼痛。
“徐晚照,江东,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求求你们,不要再夺走我爱的人好不好?”
孟响呜呜地哭着,泪水扑簌簌地落在地上,一声声压抑痛苦的哀求,仿佛是从她的灵魂深处一丝丝抽离出来。
夺走所爱的人?原来他们的行为竟是这样,徐晚照的眼眶中突然掉落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脸颊,在皮肤上留下一道冰凉的弧线。
“不是的,孟响。”
徐晚照抽噎着开口,她好像把自己的心剖开,拿给孟响看,告诉她自己其实是为孟响好。
“如果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你和你妈妈都会死的。”
“我不在乎!”
孟响蓦地爆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哭喊,肩膀微微颤抖着,满脸涨得通红,青筋一道道地出现在光洁的额头上。
“从齐轩的时候,我就好想告诉你们,我不在乎!生命再长有什么用,不能够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每天不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度过,漫长的人生只能是折磨。”
“你们凭什么,拿自己的观念来衡量别人,我想要的,你根本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孟响是对徐晚照说的,她怒视着徐晚照,如同在看一个仇人,恨不得把徐晚照千刀万剐。
徐晚照感觉浑身一下子没有一点力气,心脏的钝痛让她有些回不过神来。
以前的自己,和每一个朋友,都是说说笑笑,从来也不曾吵架。然而自从有了这个阴阳眼之后,她便一直害怕着,唯恐有一天朋友们发现之后,会把她当做异类怪人。
现在倒不是当做异类了,而是当做仇人了。
也是,如果是人的话,孟响对徐晚照,应该有着杀父之仇、夺亲之恨。
苦笑一声,徐晚照心里万念俱灰,还能怎么办,这种场面,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不在乎,有人在乎!”
此时,江东忽然开口,他的手伸到桌子上,拿出一沓资料。
“二零零四年九月十三日,泰山路,一女子骑车突然冲到马路中央,被货车碾碎身亡。”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十五日,衡山路附近护城河,一男子钓鱼时跌入河中,溺水身亡。”
“二零零五年一月二十九日,香山路香江饭店,一服务生被掉落下来的吊灯砸到,当场身亡。”
“……”
江东一条条的念着,孟响刚开始还有些疑惑,不一会儿,她惊异地发现,这些事故发生的地点,都是在她家周围。
“最后一条,二零一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北江路青山大学,一学生离奇坠楼死亡,疑似自杀。”
青山大学,正是徐晚照他们这个大学的名字,而那个学生,想必一定也是徐晚照和孟响的同学。
“这些,是怎么回事?”
孟响心中似乎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
测太可怕,她不敢想,更不希望那是真的。
“齐轩和你在一起之后,你也发现了吧,即使是以为自己是人,他也是体弱多病的模样,总是很疲惫憔悴。”
江东把资料合上,放回桌子上,眼神飘向孟响的父亲,他想知道,听了这些,被女儿知道
这些,他会做何反应。
果不其然,孟响的父亲面色开始慌张起来,手足无措地一把推开孟响,转身就要向江东冲过来。
然而有着阵法压制,孟响的父亲刚到距离江东两米左右的地方,就被一个无形的屏障阻碍,巨大的冲力把他弹了回去。
跌倒在地的孟响父亲可怖的脸上扭曲起来,依稀可辨的眉眼似乎是哀求的表情。
“不要说,我走,求你了,不要告诉响响。”
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江东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无情地宣告着。
“这些人,都是你父亲所杀。你以为,你父亲的去与留,只是你们的事吗?很可惜不是的,一个鬼魂,想要在这人世留存,唯一能做的,就是以生期换死期,拿别人的生命,换取你们的一时幸福。”
孟响被江东所说惊得合不拢嘴巴,怔怔地站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
那个虽然并不温暖,但却无比幸福的爸爸的拥抱,竟然要用那么多无辜的人的生命来交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孟响口中喃喃地念到,眼神空洞地看向地面,那么多人,竟然都因为他们失去了生命。
“该上路了。”
萧决点起一根凝神香,插在香炉里,把香炉放置在了大厅中央。
“等一下。”
孟响心里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但是她还想在父亲临走之前,好好和他说会儿话。
“好,这炷香燃尽之时,就是你父亲离开的时候了。”
萧决说完,就和徐晚照他们离开了这个房间,他们父女俩最后的相处时间,就让他们单独说说心里话吧。
“响响……”
孟响的父亲声音喑哑,他感觉喉咙干涩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们母女俩没有我也可以过的很好,你们把自己照顾地无微不至,甚至比其他人做的还好,有我没我,对于你们没有多少差别。”
孟响的父亲与其说是在和孟响交谈,更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大半生的经历化作光影从他浑浊的双眼里流过,无尽的悔恨与不舍如同刀割一般划过他的心头。
“而且,如若不是我,响响你也不会爱上齐轩,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不过响响,你以后看人可要看准一些,你还记得你高中喜欢上的那个男生吗?那个男生背地里其实是一个花心大萝卜,和不少女孩子都去开过房,我可不想一个一个那样的小伙子把咱家的心肝宝贝儿给拐走了。”
说到这,孟响的父亲忍不住笑了,他现在还能记得那个男生被自己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这应该算得上是自己唯一为响响做过的事吧。
孟响听着爸爸的诉说,眼眶中的泪水落的更多了。
人啊,就是这样的生物,没有的时候不会
怎么样,一旦拥有再失去,就会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一炷香比她想象中燃的快多了,转眼间火星已经点到了尽头。
“爸该上路了,响响。”
这一句话仿佛是从孟响灵魂深处挤出来一般,他沉重地背转过身,等候萧决的最终审判。
徐晚照进来的时候,入目便是孟响的带着些许颓然气息的背影,忍不住眼眶一红。
以后响响,还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还会好好地生活吧?
深夜,浓稠的雾气从看不见的角落汹涌而出,平日里人潮涌动的城市,变得模糊而安静。
高耸的写字楼上,只剩下这一面窗户尚且还亮着灯光,空荡荡的楼宇里,昏黄的光线让人有种心安的错觉。
萧决轻描淡写地施展着法诀,刻画着打破阴阳的法阵。
江东在一旁帮着忙,看起来亦是无波无澜,然而事实上他的心中丝毫不平静。
他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哀求,就像前世,像之前的每一世,他经历过千帆过尽,经历过生死离别,如今再见到相似的情景,他有些厌倦。
不只是厌倦,更是疲惫。
孟响的父亲终于做到了无牵挂地跃入那个幽蓝色的深渊,未来在等着他的,是畜生道,是失去此生所有的记忆。
江东长叹一口气,萎靡不振地转过头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孟响泪流满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因为此时此刻,她正狠狠地咬着一只手,一只来自徐晚照的手。
在看到父亲真的跳了下去后,孟响忍不住就要冲过去,她告诉自己应该放下执念,然而那一幕真的在她眼前发生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这时,徐晚照比她更快,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徐晚照飞快地冲过来,瞬间立成了一堵墙。
徐晚照紧紧地抱住孟响,泪水不断地跌落破碎,涩痛的感觉从眼睛蔓延到身体各个角落。
孟响一口就咬在了徐晚照的手上。
徐晚照紧咬着牙关,肌肉里所有的细胞都躁动起来,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她不能让孟响有哪怕一丁点儿的闪失,所以,不管手有多么疼,她也不会放手的。
“在一起,在一起!”
江东的思绪飘到了三年前,那是他送给徐晚照玉质吊坠的时候,李鹏和赵严他们正起着哄。
他怎么会看不出徐晚照满心的不情愿,她把心思全部都写在了稚嫩青涩的脸上。
可尽管是不情愿,徐晚照还是把那个玉坠收了,这点并不出他意外。
她喜欢他,他知道。
她喜欢他,他一直知道。
江东曾以为自己很喜欢徐晚照,曾以为自己因为对墨海楼的承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然而他终于发现,那不是事实。
事实是,他的方式,和孟响父亲对待孟响一样,出于个人的观念,更多的,是希求自己内心的解脱。
红红的牙印里渗出了鲜红色的血液,刺鼻的血气从破碎的毛细血管一缕缕钻出来,散到空气中。
“我们走吧。”
徐晚照打起精神,笑着对孟响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