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錦扶著亓笙進房間躺下,還替他把被子打開,也不知道避嫌。亓笙尷尬到不行,趕緊抓住被子,訕訕道:“王女我自己來……”
她仿佛沒聽見,從他手中抽出被子,替他仔細蓋好,“暖玉要戴著,若痛得厲害了就告訴我。”
亓笙胸口不停地起伏著,臉上滾燙如火,感覺像染病了,“……我知道了。”
禾錦也沒再越矩,起身淡淡道:“那我先回去,外麵的書我替你收著,你趁這夜色好好睡一覺。”
他點頭。
禾錦退出去,關門的時候才發現亓摯一直躲在門後麵,等她一出來,趕緊鑽進去詢問他哥哥的病情。
亓摯這麽害怕她,也是禾錦沒想到的,她總覺得他心裏藏著什麽事,讓她很想探究探究。她收完外麵曬的書,就躍上屋頂,從亓摯的房間化為雲煙飄進去。
亓摯探望完哥哥回房,他剛進去把房門一關,屋子裏瞬間燈火通明,腦後陰風陣陣。他一回頭,就瞧見禾錦臥在軟榻之上,一手撐著頭,一手端著壺,仰頭而飲。
紅衣雪膚,長發披肩,在他眼中卻猶如厲鬼。亓摯趕緊轉身想跑出去,門卻怎麽也拉不開。他咽下口水,聲音微微發抖:“你要幹什麽?”
“隻是想喝酒了,找不到人陪。”禾錦緩緩坐起來,慵懶如貓,她赤著雙足跪坐在軟榻上,長發披散下來能垂到腳踝,她的眼冷清如水,卻能讓人渾身都著火。
亓摯轉過身不敢看她,說話都在打結,“我、我不會喝酒……”
“你若不願,那我就隻好找你哥哥了,不知他身體虛弱,還能不能喝下。”
“你別找我哥哥!”亓摯轉過來,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我喝。”
他拿過她手中的酒壺,不分青紅皂白就一通亂飲,嗆得麵色通紅,一直喝完才停下。那酒她刻意做了手腳,本就酒勁大,他還這樣喝隻怕要醉得不輕。
禾錦第一次正視他的模樣,才發現那五官竟和亓笙如此相像,若不是知道他是亓摯,她都要以為自己看到了當年的子書。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眉眼,驚歎道:“你和你哥哥長得真像。”
亓摯打了酒嗝,沒多久酒力就升上來,看什麽都看不清,“像誰?”
禾錦不禁覺得好笑,微微勾了唇,“如果見你哥哥之前先見了你,隻怕連我都要認錯人了。”
亓摯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也不懂她說這話有什麽意思,他站不住腳,就坐在軟榻上,恰好坐在禾錦旁邊。
先前還那麽怕她,果然是酒壯人膽。
禾錦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他:“你為什麽看到我就跑?”
亓摯聳搭著頭,無意識地回答她:“因為怕你。”
“為什麽怕我?”
“因為一個夢。”
“什麽夢?”
“我夢見你、你……你把……”亓摯緊皺眉毛,似乎很抗拒。
禾錦加重了法力,逼他一定要說出來,“我如何?”
“……你、你把……你把劍刺進我心口……”
禾錦一下子就定住了,窗外一道驚雷劈下來,“轟隆”一聲振聾發聵,映在她臉上白如霜雪。
亓摯被法術耗盡了心力,往後倒在她身上,醉得不省人事。
禾錦直直盯著前方,還未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門外又是一道驚雷劈下來,烏雲密布,遮住了所有星光。
大雨傾盆而下,冷意鋪天蓋地而來,雨水衝刷著屋頂“劈啪”作響,一時之間電閃雷鳴、狂風驟雨,感覺連屋頂都要被掀開。
亓笙被雷聲驚動,他總覺得會發生不好的事情,連忙起身穿上鞋子。
禾錦扶起懷裏的人,纖細的手指用很緩慢的速度,拂開他的頭發,將衣襟往後拉。
他的脖頸修長,突出骨節,剛開始什麽也看不到,再往下拉,便現出了半截斷腸花印記,鮮豔如血。
當年亓笙初入皎月宮,禾錦特意查看過印記,隻瞧了上半截便沒再往下,卻不曾想……另外半截在亓摯身上。
燭火劇烈搖曳,驚雷照亮整個房間,急劇的風雨仿佛要推倒這座宮殿。
禾錦輕撫著他的後背,目光空洞漣豔,“你說,你在夢裏看到了什麽?”
亓摯被她催醒,意識模糊地說道:“你拿著一把長劍,刺穿我胸口……”
禾錦輕輕拂著他的頭發,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的眼冷清得嚇人,又如妖如魅,染上了妖異的血色,“你神魂俱滅,忘了恩師、朋友、姓名,卻還記得此事……”
“轟隆”,雷聲震動天地,閃電照在她冰冷的臉上,猶如死人一般的蒼白。
亓笙瞧見旁邊屋還亮著燈,就上前拍了拍門,“摯兒,摯兒?你還沒睡嗎?”
禾錦仿佛什麽也聽不到,隻溫柔地將亓摯抱在懷中,視線落在那燭光之上,陷入魔障一般走不出來。
亓笙推門而入,看到了此生難以忘懷的畫麵。
他的弟弟醉得不省人事,衣衫不整地靠在禾錦懷裏,她輕輕撫摸著他的發,目光空洞,如同對待愛人一般溫柔。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覺得一股血氣湧上心頭,胸口劇痛,“你、你們這是做什麽?”
禾錦微微回神,轉頭望著他,那眼神卻比看著陌生人還不如,甚至連視線都無法聚在他身上。
此情此景,仿佛在他夢中見過,跟淩遲沒什麽區別。
亓笙忍著胸口劇痛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將他弟弟從她懷中拽出來,牙根緊緊咬在一起,緊到顫抖,“出去。”
禾錦睫毛輕輕一顫,抬頭望著他,那眼中仿佛天地皆荒蕪,紅顏如白骨。
她忽然站起來,瘋了一樣捧住他的頭狠狠吻下去。牙齒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齒間蔓延,兩人的呼吸聲膠著不分。
亓笙將她狠狠推開,她從軟榻上摔倒在地上。
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女,赤著雙足,如同瘋魔一樣從地上爬起來,狼狽不堪地離開,“你終究是恨我的,你終究是恨我……”
窗外電閃雷鳴,雨打在身上生疼。
禾錦猶如行屍走肉在雨中行走,全身都被雨水濕透,她停下來仰頭灌自己一大口酒,又繼續往前走。
走到柳無言門前,用拳頭狠狠地砸。
柳無言被雷聲驚醒,總覺得要出事一直在算卦,聽到砸門聲嚇了一大跳,趕緊把門打開,就看到了禾錦。
禾錦就站在門外,像從水裏剛爬出來的水鬼,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拽住他的衣襟,低低笑道:“你想知道那場神魔大戰發生了什麽嗎?我可以告訴你……”
她被門檻絆倒,整個人都摔在柳無言懷裏,渾身冰冷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