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笙搖晃兩步便倒了下去,禾錦伸手接住他,輕輕扶他躺到**。他們兄弟二人容顏本就極像,這般一對比,簡直如同孿生兄弟。
禾錦眷念地撫摸著他的眉眼,與記憶中一般無二,他這冷清又執拗的性子,隨了他幾萬年,她從來都不曾厭倦過。九世相伴,世世生情,她怎麽就不會膩了呢……
柳無言在此時推門進來,他瞧見禾錦依依不舍,也有些不忍,“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
“哪怕是他日後怪罪於你,也無怨無悔?”
她點頭,俯身輕輕在亓笙眉心落下一吻,“無怨無悔。”
不管這前生今世如何,孽緣與否,她都願意為他背負這千古罪名,為情也好,為愧疚也罷,不必分得太清。
隻是她願為他做,便做了,無關對錯。
柳無言歎息一聲,“若我沒算錯,你這大劫也該是因他而起。”
“命有一劫,無關他人。”禾錦淡淡地說完,收回了手,“我替他歸位,你幫我送他離開。”
柳無言聽她說得甚是輕巧,其中凶惡一概不提,心頭有些頓痛,“我自認灑脫,竟也灑脫不過你。”
禾錦不願多說,施法將亓笙二人的身體升起來,指尖點在亓摯眉心,費勁力氣牽出一抹金色,注入亓笙眉心。她強行抽出命脈,額頭溢出了汗水,渾身冰冷。
命脈在亓笙眉心形成漩渦,逐漸融合,禾錦寂出元神,赤焰一般的紅色充斥著周圍,將他們二人的身體都包圍在其中。
柳無言一驚,“你這是做什麽?”
禾錦一言不發,用強大的法力在亓笙體內重塑神格,耗費了她六七成的法力,又將剩下的法力注入亓摯身體裏,將他碎開的靈魂又凝結起來。
柳無言終於明白她要做什麽,大驚失色,“你瘋了嗎?重塑神格本就勉強,你還要保亓摯靈魂?你這畢生修為都不想要了嗎?”
禾錦目光如炬,從未如此堅定過,“用他弟弟的命讓他歸位,不是我在還他,而是在害他,我隻有將亓摯的命也保住,才算還清。”
赤焰一般的光芒灼燒著柳無言的心,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耗盡自己的元神。她總說餘子書固執,可她又何嚐不固執?
她存活至今,憑借的不過是她的強大,待她失去法力,又如何在這六界立足?她不是在拿修為還他,而是在拿自己的命來還他的命!
柳無言終於明白,為何他替她算的卦窮凶極惡,隻怕等這皎月宮一倒,數不清的妖魔鬼怪等著將她撕碎。
神格終於在亓笙體內塑好,他眉心隱沒一道金色,漸漸歸於平靜,緩緩落回床榻。亓摯的魂魄也凝成實形,化為一點亮點,從他身體裏升起來。
禾錦吐出一口鮮血,她草草擦去,將亮點收到瓶中封好,“你替他找一個好人家,不要大富大貴,也不要委屈了他……”
柳無言接過瓶子,不知為何似有千斤沉重,“那你呢?”
禾錦仿佛沒聽到他的話,撐著最後一絲力氣來到床邊,封住亓笙的意識,“我不想他看到我這般模樣,你將他帶走。”
柳無言顫聲道:“那你呢?”
禾錦緩緩坐在地上,握住亓笙的手,“你還管我做什麽?元神還在,我就死不了,法術也總能練起來,你這般模樣跟哭喪有何區別?等我真的沒了,你再哭也不遲。”
柳無言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隻知道一個驕傲如禾錦的人,倘若失去了所有,她該怎麽立足?
“行了,走吧,你也不要再回來了。”禾錦疲憊地擺擺手,垂在身側,“我還剩下幾分力氣,尚能維持,你別拖拖拉拉白白浪費我力氣。”
柳無言拽住她手臂,“你不和我一起走?”
“我這一出去,豈不被撕成碎片?”她虛弱地笑笑,還有心情與他說笑,“走吧,把我交待的事情都辦妥,我先恢複力氣再想應對之法。”
柳無言思量許久,才麻利地將亓笙背上,走之前對她說了一句:“你等我。”
嗯,等你。
禾錦漸漸閉上眼睛,垂下了手。
她這一閉眼,便夢到了三千年前的那場惡戰,她手持雙刃,殺遍天下無敵手,來到誅仙台前,最後一個迎接她的人。
卻是餘子書。
他回頭,目色如血,染紅了瞳孔,抬手將誅仙劍直直刺入她腹中。
“這是你欠我的……”
她往後,便落入萬丈深淵當中,永墜阿鼻道地獄。
禾錦從噩夢中驚醒,柳無言正將她放到**,用熱毛巾替她擦臉,她猛地抓住他的手,冷靜下來之後又鬆開。
“你這樣虛弱,實在不該再撐著皎月宮。”
“無妨,還能撐上一段時間。”她接過毛巾緊緊捂住臉,深吸了一口熱氣,“你也別再守著我了,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吧。”
“哪有地方能容下我?”柳無言無奈道:“接觸我的人,不是被我逼瘋,就是被我逼死,他們都討厭我算無遺漏。”
“怎會是討厭,應當是害怕。”禾錦放下毛巾,稍稍清醒了一些。
“你害怕嗎?”
“認識你的時候還小,還不知道什麽是害怕,隻知道你很厲害,說什麽都準得很。後來長大了,也就理解你的苦楚,就更不會怕你了。”
柳無言笑得有些勉強了,“你從不好奇我的身份嗎?為什麽我可以算無遺漏,又為什麽明明是凡人,卻不會生老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