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生日的那天,窗外飘着鹅毛般轻盈的白雪,迎着寒风旋转出曼妙的舞步。 玻璃窗上弥漫的雾气将它们遮掩的模模糊糊,我盯着它看了好久也没辨认出漆黑的背景后自己稚嫩的面孔。然而多年之后再想起来,那时罕见的早雪纷飞就像是一场预谋好的送别,唯美而凄哀。
病房里,jonis带来了我最爱的抹茶奶油蛋糕,一边帮我插上蜡烛一边也不忘数落我一个小孩子竟然会喜欢这种苦苦的味道。母亲头枕着被褥,笑听着jonis的唠叨,偏圆的双眼眯成了缝。我见她昏昏欲睡的样子,连忙跑到她身边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下,她玩闹似的将我推开说一句你也太小看你妈妈了吧。
我乖巧地应了她一声,握了握她渐渐骨瘦如柴却温暖依旧的手。她刚刚明明已经使出了十足的气力,可矮小如我都感受不到自己身体作出的任何反应,心知肚明间已是冰凉一片。
我抽出纸巾装作是在咳嗽,实则作势将满腔的酸涩咽下不知何时开始肿痛的喉咙。母亲近来的状况越来越差,被jonis说成是与我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脸庞憔悴的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坐起身都成了一件使她气喘吁吁的事情。
而无能如我,除了看着她残喘余生竟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我知道的。
要到尽头了。
蜡烛被吹灭的几秒后房间里的灯又亮了起来,我睁开眼睛望向母亲的病床。她身边生命显示仪上的波纹波澜不惊地起伏着,好若随时都会平息下来。
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掐,我慌忙跑到母亲身边抓住她的手,大叫了声妈妈。
她略显吃力地睁开眼,里面全是我惊恐的表情,虚弱地笑道,怎么了栗泽已经吹过蜡烛了么
吹过了。好像是怕她不相信,我重重地点头。
许愿了吗她温柔地问我,一如往年的惯例。
许愿了。不知为何,当映入我眼帘的全是她费力的笑容时,喉咙的肿痛更加明显了。
她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触碰我,愿愿不愿意分享一下
不是你说的吗,我将脸侧埋在她掌心里,愿望说出来,就不会灵验了。
也是哦,她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脸颊,眼中的温柔像是可以溢出来,生日快乐,栗泽。
生日快乐,栗泽。
她说的这么的认真,却将我眼中压抑许久的**一下子逼了出来,随之而出的是这些日子来的提心吊胆的和束手无策的自责。
妈妈。滚烫的泪珠滑下点燃了任意一片它可以触及的皮肤。
嗯她气息不稳地回应。
我真的可以把我的愿望说给你听吗我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你可以帮我实现它吗
她愣了愣神,不知道是在消化我的话还是已经无法听清了,原本清亮的双眸浑浊一片,就像沾染了墨水一般,扩散开来。
见她不回答,我眼泪流的更凶了。
妈妈,不要走好吗
我抓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大声哭道,求求你不要走好吗
被我的哭声惊到,她胡乱地抹着我的脸,栗泽你怎么哭了,深色的眼里满是空茫,你终于哭了你可是从来,从来不哭的。
紧接着她的眉毛皱了起来,jonis是你把灯关了吗,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听见身后一阵恐慌般的脚步声,然后便是走廊里属于jonis的尖叫,doctordoctor
jonis的失态和**母亲奄奄一息的模样给予了我已经不堪一击的神经最后一击,我就像在汹涌的洪水中抱住了一根细小的浮木,啜泣道,你会陪我走到最后的吧妈妈
你一定一定会陪我走到最后的对不对妈妈
见她一直不回答,我拼命地摇晃着她的手,失声道,求求你了妈妈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不要丢下我
好。
母亲一句气若游丝的回应将我从泪水决堤中拉了出来,我泪眼朦胧中是她无力的笑容,一如平日里的好看,我我会陪着栗泽一直一直到最后
我会陪着栗泽,一直到最后。
一直到最后。
这便是母亲这辈子,对我说过的唯一一个谎话。
可我明明知道这是谎话,却在她说完的瞬间莫名地安下了心来,对她努力挤出一个开心的笑颜,即使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
栗泽
我在。我用袖子一抹眼睛,应道。
不要不要难过
我我会陪着你
一直一直陪着你
一声长长的嘀响彻底打断了母亲嗫嚅的唇瓣,还有那显示器上归回原位的直线无不在帮她完成她最后想说的话。
jonis从外面冲了进来将我抱了出去,一群医生护士涌了进来将我母亲的病床团团围住。我瞪大眼睛死命看着里面白压压的一群人,不论jonis怎样叫唤,都不再吭一声。
在我六岁生日那天,母亲不幸毒发身亡。
而我的世界,亦就此崩塌的干干净净。